可偏偏宫哲对淮胜没有半点情意,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叫关清秋的乡野丫头!
难不成她堂堂公主,还连个村姑都比不上了吗?
“公主,绿璃遣人出宫打听过了,那丫头已有数月没有给过王爷好脸色看,可王爷偏生跟着了魔一样,成天往她那院里跑,想来是恃宠而骄,耍了些欲拒还迎的把戏钓着王爷呢。依绿璃看,公主您就是对王爷太上心了,又没有那女人会耍手段,才让王爷忽略了您的一片真心。男人呀,就是喜欢得不到的。若是轻易得到了,反而就不会珍惜了。”
也许绿璃说得有理,德阳觉得,是该给他一些危机感,才能让他意识到谁才是他的挚爱。
“绿璃,前些日子陛下许给本宫的那支暗卫在何处?叫他们过来,本宫需要他们去找一个人。”
“公主要找谁?”
“从龙沙带回来的那个御马夫,陶酌风。”
*
大杨山龙泉庵,宫哲将乌云驹留在庵门外,正要进去,忽得听见墙内传来几声少女嬉语,娇滴滴的嗓音如夜莺婉转啼。
他突然想起约莫一年前,他正是在此处第一次见到清秋。那时她穿着一身洗褪了色的红色布裙,扎紧了袖口裤脚,踩在颤巍巍的老树上去摘卡在树梢的毽子。
鲜活,灵动,宛如桃花成了精,只一眼便引人注目难以忘怀。
他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
老树光秃秃的枯枝翻过墙头,斜斜懒懒地搭在墙外,要断不断。
仿佛没了那个生动如斯的女子,连它都变得毫无生气。
宫哲眼眸沉沉。他不相信清秋就这样死了,她是个惜命的人,和所有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人一样,明白生命可贵,便更不可能轻易死去,哪怕是为了逃离他身边。
他早就派了手下一半的兵力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要是落入了黄羊河,那就沿河去寻,再不然,就抽干了河水把她找出来。
“王爷,”庵中一女尼打开庵门,双手合十轻轻唤了他一声,“大师父正在殿中等候,王爷请随我来。”
宫哲这才敛了敛心神,道了句“有劳”,跟在女尼身后进了龙泉庵。
庵中香火袅袅,转过几个弯,便听见木鱼敲打声伴着阵阵诵经声传来。女尼将宫哲引至殿门口,施了一礼便自行离去,留他独自推门而入。
殿中烛火幽微,只有静安大师一人,见他进来,倒了两杯茶请他落座。
“大师,”宫哲垂眸看了看茶杯,却未喝,开门见山道,“十六年前仙居镇附近有一猎户在绝命崖下捡到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婴,后来那猎户死于战火,那女婴便下落不明。听闻当年大杨山附近的孤儿都被大师收留下来,只有他乡仍有亲属者后来被接走,其他人便一直留在庵中。不知大师可否知道那个女婴现在何处?”
静安大师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回想当年之事时略微有些迟钝。她指尖沿着茶杯边沿慢条斯理的滑动着,片刻后,肯定道:“王爷所说的女婴,贫尼为未见过。”
“从未见过?”这回答却是出乎宫哲的意料,却又让他莫名安下心来。
昨晚在府衙之中听说了那女婴的事,他便隐隐有些怀疑那女婴就是清秋。
女婴十六年前刚刚出生,而清秋与德阳一样,今年刚好十六岁,与那女婴年龄相符,且同样出自大杨山,又是孤儿。再加上她与德阳外表如此相似,若她真是苏语嫣的女儿,那便能解释得通了——毕竟苏语嫣和苏语妍本就是双生子,姐妹二人生得十分相似,除了苏家人,外人几乎难以分辨。她们两人的孩子生得相似,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清秋曾与他提起过父母二人鹣鲽情深,可乱世之中家人离散重组都是正常,谁也无法肯定清秋不是被抱养去的。
可若他的猜测是真,那他岂不是又一次有违世俗人伦?
一整夜,宫哲被这令人难安的可能性折磨得彻夜未眠。如今得到否定的答案,除了惊讶,更多的竟是庆幸。
庆幸她与德阳不同,让他能光明正大地袒露自己的心思,而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不得不在世人面前收起满腔热爱。
既然那女婴不是清秋,他便不再追问。当年整个宿州兵荒马乱,兴许那女婴早已死在乱世,当初他没能找到,也许今后也不会找得到了。
了却一桩心事,他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听说大杨山附近有个名为苏扣村的古村,却极少有人找到其位置所在。大师久居大杨山,可曾有过耳闻?”
他昨晚连夜派人去找苏扣村,今早那些人却无功而返,仿佛这大杨山中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叫苏扣村的村子,似乎那只是记录卷宗之人困倦时写下的梦话故事。
听到苏扣村的名字,静安大师沉静如水的眸中突然泛起波澜,却被她轻轻巧巧地掩了过去。
半晌,平静道:
“十几年前贫尼曾听人说这大杨山中有一仙村,外人若是处心积虑去找,就算到了村口也只能看见满山冬青,除非村中之人主动让那外人进去,否则就算把大杨山削平了去,也断无可能找到苏扣村。”
*
藿莲山半山腰,晨曦斜照进洞口,火堆早已熄灭,清秋趴在一块凸出的石壁上睡得不甚安稳。
几声乌鸦呱叫吵醒了睡在洞口的陶酌风。他抬起手来遮了遮刺眼的晨光,回头去找清秋。火堆虽然灭了,但好歹已经把她湿透的衣服烘干了。陶酌风怕她梦中受寒,便轻手轻脚地取下衣服想要给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