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这样,德阳仍不满足。她嫉恨她曾占据过宫哲的宠爱,而这嫉恨使她发了疯。
她命人将清秋的尸身用草席子卷了,丢到了京郊的乱坟岗上。冬日天寒少食,乱坟岗上常有成群的野狗出没,没等清秋的身子骨冻硬,便被野狗分食了个干净。
她这一番以命换命、采血试药、替嫁狼窝,换来一个尸骨无存。
清秋惊醒了。
怀中暖烘烘的,是那灰狐梦中感知到她颤抖的身躯,用半秃的尾巴盖在了她胸口。
清秋轻轻将那仍在酣睡的灰狐放在了床上,翻身下地,想出去透透气。
此时天已亮了,她走出小院,便听见晨起洒扫的下人闲谈。
“哎,我听说昨个夜里展侍卫从宫里回来了,带走了好几件王爷的衣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记得王爷入宫时是带了换洗衣物的呀。”
“你还不知道呢?过几日宫里安排宫宴,王爷也要去呢。”
“王爷要去宫宴?这可是稀罕事儿。咱们王爷不是向来不爱凑这个热闹的嘛?”
一旁的清秋怔住了——她记得刚才那个异常真实的梦一开头,就提到过宫哲为讨德阳开心而带伤参加了一场秋收宴,一场因为秋猎受阻,而临时召开的秋收宴。
“你们说的,是什么宫宴?”
清秋冷不丁开口,吓得几个洒扫下人扫帚一抖,这才瞥见小院门口还站着个脸色苍白的人影。
不过知道清秋与宫哲的关系,下人也未搪塞,如实回答了她。
“秋收宴。”
*
五日后,秋收宴。
宫哲有伤在身,御医原本是不许他离开紫鸾阁的,怕他不甚崩裂了伤口,愈合起来便更加困难,但此次秋收宴与寻常宫宴不同,男女亦可同席,只是须以纱帘隔开。德阳实在想去,又怕宫哲伤重,不敢与他直说。可她那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宫哲,他当即便让御医拆了纱布,见伤口确实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才勉强同意他去参加秋收宴。
到了宴会上,宫哲才知道德阳为何那么想要他一同前去。
宴会进行到中途,他突然发现对面的女宾席上不见了德阳的身影,正欲去寻,就听一声悠扬婉转的古琴曲响起,一道婀娜身影以纱遮面,莲步轻移走到正中,指尖在空中一翻,琴声忽而变得轻快,女子伴着乐音,轻轻舞动起来,水袖轻扬,衣袂翩翩,如九天仙女落凡尘,举手投足间媚态尽显,引得席上觥筹交错的众人纷纷放下了酒杯,看得入了迷。
正席上,太后满意地看着德阳精心准备的这一支白纻舞,对一旁的宫澶道:“悦兮这孩子是个聪明的,虽说从未学过舞乐,可我看,跳得也不差语嫣当年差。”
原本将酒杯端至唇边的宫澶顿住了手中的动作,眸色一沉,冷脸道:“嫣儿不善舞,自然谁都比她跳得好。”
太后双目一眯,颇有深意地看向宫澶:“你也知道语嫣琴棋书画皆不通,为何要独钟情她一个?”
“啪”的一声,宫澶手中的酒杯被重重拍在桌案上。
太后眼皮一跳。
“朕乏了。”宫澶说罢,径直起身离席。
席上众人只知宫澶与太后耳语了几句,却不知说了些什么,见宫澶一脸怒气的离开,纷纷吓得噤了声,舞到正欢的德阳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停了下来,等太后发话。
太后见状,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安抚众人:“陛下连日操劳,宵衣旰食,身子不适,先回去歇息了,众卿家不必担心,宴会继续。”
话音落罢,席上才渐渐恢复了话语声,古琴音又响起,德阳却没了兴致,只匆匆将舞跳完,换下舞衣坐回到了席上。
“去看看皇帝如何了,别气坏了身子。”太后嘱咐罢,一个小太监便领命而去了。
太后身侧的老嬷嬷俯身劝道:“娘娘莫生气,陛下打小性子就急。回头老奴炖上一碗羹送去正阳殿,给陛下去去火。”
“让他上上火也好,”太后眼皮也不抬,夹起一块芙蓉糕送进口中,擦擦嘴角,又道,“不过提了句苏语嫣,他就敢给我这当娘的摆脸色。那女人都死了十几年了,还是阴魂不散。”
老嬷嬷低眉顺眼,倒上一杯茶水,陪笑道:“陛下与凌妃感情深厚,凌妃娘娘去得早,至今也没寻着尸骨,陛下念念不忘也是正常。”
“哼,正常?”太后脸色不悦的冷哼一声,“他还当自己是个闲散王爷不成?坐天下的,心怎么能拴在一个女人身上。本宫提点了他这么多年,后宫是用来制衡前朝与番邦的,不是让他谈情说爱风花雪月的!你瞧瞧他这几年,可给哪个妃子升过位份?除了那个早死的苏语妍。”
说到苏语妍,太后瞥了一眼席上的德阳。她与她娘生得极为相似,却比她娘更娇俏柔美,难怪当年会被宫澶扔在宿州,毕竟对着她这张脸,便没法不想起苏语嫣和苏语妍姐妹。
老嬷嬷不敢接话,只得在一旁道:“娘娘莫气坏了身子。”
“气?本宫的气性早就让他磨没了。当年本宫就提醒过他,当皇帝的不能只爱一个,就算只爱一个也不能让人知道。本宫坐了几十年中宫,也不曾是先帝的唯一,可唯有如此,才能稳住后宫。他就是不听。”
说罢,太后重重叹息一声,不再提这烦心事,专心听曲观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