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染抿抿干涩的嘴唇,见到辛末回来后,渐渐冷静下来的锦染也察觉出了自己的无理取闹。
回过神,松开手,锦染艰难的笑笑,说道:“对,对不住,我不该这样的,我以为你走了……”
“您太客气了。”比这更无理的责难都承受过许多的辛末几乎满含着真心实意说出了这句话,接着抬手将手中一株小叶椭圆的嫩绿植物送到了锦染嘴边,小声解释道:“应是夏日里才最有效的,实在是找不到旁的了,叶小姐先吃下这个吧,总是聊胜于无。”
锦染微微喘息着,低头看着这看起来和寻常野草并没什么区别的草药,并未怀疑辛末的话,只是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就这样,全部吃了吗?”
“是。”辛末毫不犹豫的点头。
锦染便也微微点头,张口将那不知名的草药整株塞进了口里,一嚼之下一股苦涩的味道便瞬间弥漫口腔,连舌根都有些发麻,好在这药草并不怎么大,团成一团倒也勉强能咽的下口去,加之辛末极有眼色的送上了装在一节竹筒内的清水,锦染终是顺利的吃下了这纯天然草药。
辛末见状也略微松了口气,又一次伸手探了探锦染脉搏,就那般半跪在原地认真问道:“周围并无人家,叶小姐这病又拖延不得,事急从权,便由小人背您回城可好?”
圣人有语,男女七岁不同席,事关闺誉,辛末本以为锦染便是同意定也会犹豫好一阵,或者警告或请求他日后闭嘴。但他没想到的却是锦染立即便点了点头,干脆说道:“好啊!只是又得麻烦你了。”
辛末一愣,谦让过后整了整给锦染披上的外跑,转身顺势躬身,很是轻松的便将锦染背了起来,初时略微摇晃了几步,接下来便走的很是安稳,简直如履平地。
不知是不是刚刚吃下去的药草有了效,或许是见辛末回来有些心安的缘故,锦染的脑子似乎稍稍清楚了些,甚至想起了开口问问辛末忙了这么久,要不要先休息一阵,也吃点东西什么的再继续上路。
“不必。”辛末干脆的摇头,顿了顿后又想到了什么,主动表态道:“小人回去后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有损叶小姐闺誉。”
“屁的闺誉!”锦染在辛末背上闷闷笑着,因为低烧之下如醉酒的微醺效果,让她再难保持一贯的淑女形象,发泄一般:“傻子才在乎那个!”
“愚昧、落后,礼教吃人!在这里做女人一点都不好!” 辛末闻言后脚步几不可觉的一顿,接着便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明智的选择了装作没听到贵人的一时失言,但锦染却好像并不打算放过他,口下不停:“你呢,做太子的替身好不好?”
辛末又继续沉默了一阵,直到锦染都又合上眼睛都要忘记这问题了时,才缓缓的说出了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的话:“并,不太好。”
“我想也是,装别人哪有做自己舒坦呢。”锦染闻言睁眼,理所当然的开了口:“不过太子为什么要那么多替身呢?皇帝也有吗?皇后呢?”
“并没有,只有太子的替身准备了许多。”辛末平静回道。
“为什么?”锦染的声音渐低。
“因为太子太弱了。”辛末的面色平淡似水的开了口,但心内却满是违禁与报复般的快感的在说着这样的话:“没有我们这些替身,他参加一场晚宴都要大病一场,更莫提早朝祭礼。圣上与皇后便并不需如此。”
“这么弱,那就不要参加了啊!” 锦染的脑袋渐渐无力的垂下来,像是快要睡过去。
“必须要参加,否则大家就会知道太子原来这么弱了。圣上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并不想让群臣知道太子体弱到如此地步。”既然已经开了头,辛末接下来说的便顺畅了许多,越说下去,仿佛心头多年的阴霾都随着这些隐秘的话语一丝丝的抽了出去:“所以太子一定要出现,我们这些替身也一定要存在。”
锦染这时的声音已几乎低不可闻:“真的,不会,发现吗?”
“是啊,不会。他们有很多法子确保不会被发现,很多法子……”像是被锦染影响,辛末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多几乎像是叹息,但这次锦染却再没有回答疑问——
她已经睡着了。
所有的不安与焦急在辛末安稳的背上似乎瞬间便都不见了踪影,疲惫与困倦占据的锦染的大脑,就这般一会昏睡一会清醒着,锦染虽颠簸却安然的在辛末背上渡过了整晚的功夫,中间或许停下来休息过,但锦染丝毫未觉,期间两人也断断续续的说了许许多多的话,但锦染对谈话的具体内容也都青烟迷雾般朦胧不清。
等得锦染真正清醒过来时,便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锦染额头的温度已经基本趋于正常,只是双颊还不正常的嫣红着。辛末正站在她身旁,将眼前的景象指给她看。整整一日一夜的操劳,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却比昨日里假装太子时那病态的苍白要健康的多,眼神里带着疲惫,但神情既不像昨日里太子般高高在上的施舍,也不是后来仆从式故作的小意谦卑,而是满满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温柔,即便有不舍难过的阴影,也会将它仔细的藏在心里,只将最温暖的那一面展示给你看。
锦染顺着辛末所指的方向看去,她们此刻正站在京城后方的山头,低头看去,皇城远远在望,晨曦之下,紫禁城的碧瓦金檐都闪着梦幻的七彩光亮,锦染知道,只要她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去,便能安然回到那幽深但衣食无忧的叶氏府宅,继续她早已早已准备并尽力谋划好了的官家庶女的生活。但此刻看着那光芒,锦染却不知为何,脚步有如千斤重担一般,竟是一步都再继续向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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