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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的情绪藏着,就连景牧都没看出来。

他方才坐在那儿,想的自然不是郭翰如的事。

他在想,他这几日能为了景牧在这直隶府偷渡光阴,马上又要为了不同他分别,将治河的事推给他人。他这些做法,正是同他自幼受到的教育相悖的。

为了一己的快乐和私欲,便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这和战场上贪生怕死的逃兵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他一见着景牧,却又不受控制地将那些责任道德全都抛开了。像是个瘾君子一般,明知道此举是错的,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

疏长喻心道,我真是中毒了。

——

次日,新任的直隶总督便到任了,他们一行踏上了返京的路。

临走时,那个新任直隶总督还朝着疏长喻抱拳道了好几声恭喜。

疏长喻一头雾水,便问他有何可喜。却只见那总督挑着眉毛笑得喜庆,道:“疏大人深得圣上信任,恐怕假以时日,飞黄腾达,都是早晚的事。”

他这话像是知道什么内情,故而意有所指,又有点像没头没脑的一句马屁。疏长喻便又问,那直隶总督却是不愿再说了。

“待疏大人回了京城,便知道了。”这总督笑道。“下官提前给疏大人道个喜,总之,定然是好事的。”

疏长喻带着满心狐疑上了路。

这一路便比来时太平多了。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京城时,刚入夜,还没到宵禁的时辰。

疏长喻便让景牧先回,自己带着郭翰如,进宫去面圣。

乾宁帝这身子骨,出奇的怕冷。如今已经入了夏,到了夜里稍有些凉风,他都不太遭得住。疏长喻到御书房时,他正坐在榻上,披了一条薄狐裘,捧着一杯参茶在喝。

见着他们二人来,乾宁帝便放下了茶,询问了一番直隶河堤的情况。

他似乎是身体这几日每况愈下的厉害,故而心情不佳,听到他们汇报的情况,也没表现出多开心的模样,只抬手唤了下人来,一一赏赐了他们二人。

之后,他又问了孙达志之事。

孙达志如今关在诏狱中,只等他的罪状罗列清楚了便要问斩。如今问询,不过是在考量是斩他一个,还是株连全家。

待这些事都问清楚,乾宁帝颇为疲惫地咳嗽了两声,将郭翰如先遣了出去,留下了疏长喻。

“去南方治河的李侍郎死了,疏三郎知道吧?”乾宁帝又咳嗽了几声,拿起桌上的参茶润了润喉。“今年黄河水患糟糕得很,山东又干旱。如今这京内京外的官员都蠢蠢欲动的厉害,疏三朗,朕再经不起南方乱套了。”

乾宁帝属意……竟是自己。

疏长喻垂首跪下,低声道:“皇上恕罪……微臣手头那本方略尚未写完,怕是……无法襄助皇上平定水患了,还请皇上责罚。”

却不料,乾宁帝听到他这话,冷哼了一声。

“责罚?疏三郎,你如今可真是长本事了。”乾宁帝道。“自然是要责罚的。疏三郎,你说这欺君之罪,该如何罚?”

疏长喻抬起头,便见乾宁帝俯视着自己。

“你母亲知道南方水患,可是亲手将你的著作呈给朕的。”乾宁帝道。“疏三郎,朕可看你这书,写得好得很呐。”

疏长喻耳畔一阵嗡鸣。

母亲?母亲为什么会忽然……

那边,乾宁帝仍接着说道:“疏三郎,朕知道你有才华,也知道你不喜邀功。可是朕现在要用你,社稷要用你。你们疏家儿郎,无不是尽心竭力为朝廷做事。便是女子,也各个能够独当一面。怎么到了你这里,便平添出这么些胆怯来?”

“疏三郎,你可不要枉为疏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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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疏长喻觉得可笑极了。

有用到他们一家的地方,乾宁帝手里的高帽子便不要钱一般朝他一家头上扣。待到了天下太平,不需要将军征战沙场的时候,便又对他们满心怀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前世乾宁帝是这么想的,的确也是这般做的。

但是,疏长喻现在已经顾不上同乾宁帝纠缠这些陈年旧事了。这一世,疏家还没引起他的怀疑,自己南下治河,也需三五年光阴。为这这个,乾宁帝也不敢动他。

待他治理好黄河,乾宁帝还是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可是……

可是景牧呢?

黄河与兆京相隔千里,他几年都回不来,更不用说见面。更何况——自己是答应了景牧的。就算没有答应,他私心里,也是不愿就此离开他的。

那南方的洪水,凭着他那本治河方略,谁都治得好,更何况是经验老道的郭翰如。

但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他母亲的行为。

他母亲平日里从不进他的书房,更不会乱翻他的东西。故而他临走时,手稿就放在桌上,并没有整理起来。那么,他母亲为什么突然将他的手稿翻出来,更直接拿给了皇帝?

难怪那个直隶总督在他临走时连连恭喜他。

疏长喻这一日,脑中浑浑噩噩。仇恨、怨愤、疑惑和不安交织在一起,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将军府。

他原本就一路奔波,浑身酸软疼痛,精神又萎靡的很。他路上像是突然被压垮了一般,只觉得无边的疲惫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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