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带来一丝散之不尽的血腥味, 冬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黑暗中低沉飘忽。
容祈坐在书桌前,抬眸去看冬青。
“曹忠想让世子在朝堂上分心,收买了夫人身边的丫鬟小杏。”
“小杏是家生子, 母亲原是府中负责采买的张嬷嬷, 父亲是云庄别院管家, 半年前看上了一个书生,那书生才疏志高,意外一次赌博被骗了一百两白银,小杏为了替他还债便和曹府中一位卫姓管家联系上了。”
容祈眉眼微微敛起, 严肃而沉默, 漆黑的瞳孔映着微弱的光, 便如大猫一样,在黑暗中安静地蛰伏。
“那卫管家说她只要在容家闹出事情,越大越好, 若是能让曹忠满意,甚至可以再多给一百两银子。”
冬青咬牙说着, 书房内的血腥味逐渐弥漫开, 半开的窗户来不及吹散这股作呕的味道, 地面上似乎总有水滴滴落的声音,一滴接着一滴,缓慢而沉重,听的人浑身紧绷。
“小杏当日见岁岁踩着凳子趴在水缸上,又见扶玉和邹娘子在屋内收拾东西,这才心生歹念。”
“之前府中闹出一点动静, 属下将计就计,让小杏出面去找那个卫管家,现在已经把人关起来关在暗牢里。”
“那个书生?”
“袁令已经亲自带人去抓了。”
容祈在黑暗中冷笑一声:“曹忠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还是这么阴狠下作,牵扯无辜。”
冬青按剑站在黑暗中,逆着院门口摇曳烛光的微不足道光照下,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
“那件事情我本打算解决完韩相的事情再行发难,但现在看来对曹忠太多宽宥,便让他蹬鼻子上脸,而且也该让曹忠付出代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冬青抬眸去看,嘴角紧抿,握剑的手微微用力,被细线络缠绕的剑穗发出吱哑难听的咯吱声。
“你明日亲自带着我的帖子去宴家,拜访大长公主。”容祈低声说着。
“如何说?”
“水家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是!”
冬青双眼通红,狠狠应下。
“院子里的人都查过了吗?”容祈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两院连接处的一盏壁灯上。
灯火摇曳,荡开一点微弱却明亮的光泽。
“为避免白日之事,只留下扶玉、玉兰和玉云,其余人全都换了,巡逻卫队也成了四班倒,容叔眼下已经禁止府中下人随意交流以及外出。”
“岁岁睡了吗?”容祈看着拱门处有人一闪而过的扶玉,蹙眉问道。
“亥时未到就起了烧,幸好被夫人及时发现,特意去请了程老大夫,亥时三刻时喝了药之后就睡下了。”
冬青说得仔细:“刚才应该是扶玉去倒药了,程老大夫怕岁岁再做噩梦,特意点了安眠的熏香,嘱咐只能点一个时辰,时间到了就拿出去扔了。”
“嗯,慕卿呢。”
“晚上也跟着睡在夫人院中,属下也已经把邹娘子身边所有丫鬟侍卫都筛了一遍,有三个心思不对,一个和外面的人有了收尾,全都换了。”
容祈坐在圈椅上,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静。
“怎么没去请小程大夫,反而把程老大夫请来了。”他突然开口问着。
冬青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大概是担心岁岁吧,夫人特意寻的程老大夫。”
容祈手指顺着书桌边缘简单绵长的团课花纹缓缓划过。
“张春之前说过一句话。”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眉眼低垂,黑暗中只能看到那簇睫羽微微颤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冬青眼睛微微睁大。
“扶玉当年受伤的马厩。”容祈蹙眉说着,“当时我并不在意所以并未深查,可岁岁出事后却忍不住想起这事。”
“这个马厩虽然已经荒废,但若是要去厨房和南侧门,便是必经之所,不论是谁在这里议事都不是好选择。”
冬青点头:“当时大娘子刚走没多久,府中规矩还是甚为严苛,当时查出来是丫鬟和侍卫私会,被扶玉发现,这才下了毒手。”
“府中多少可以私会的地方,而且阿姐管家虽严苛,但若真的两厢情愿,各自禀告主事,账房还会出一份喜钱。”
容祈淡淡反驳着:“在这里办事,只能说明他们不得不在这里。”
“这些年程老大夫看小程大夫格外得紧,想必你也有些发觉,那个马厩虽早已荒废,但有一条秘密小道通往回春堂,只需半盏茶的时间。”
冬青皱眉,轻声说道:“程老大夫待小程大夫可是极好,便是对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当年夫人不过误以为小程大夫是外族人,程老大夫就不高兴了。”
“袁令祖上也有外族血统,如果我现在说他是外族人,他会生气吗?”容祈反问。
冬青愣了好一会儿:“当然不会,袁令甚至还会自己拿出来开玩笑,他们生在大燕,世世代代都是大燕人了,哪里会因为一点血缘而生气。”
“那为何程老大夫一直强调小程大夫是大燕人,阿姗不过是随口说便会生气。”
冬青看着容祈那双冷淡沉寂的眼睛,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小杏常年不出门,又是如何认识书生的,还有,慕卿白日说‘小程大夫刚教过她救治溺水的法子’。”
“慕卿为人谨慎,因为不会水便从不靠近水边,拉着岁岁去花园玩都是远远避着的,先不说两人如何相识,小程大夫好端端教她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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