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好一番功夫,周峭才将傅北时的常服剥尽。
所有的伤口暴露无遗,触目惊心。
少时,大夫被请来了。
傅北时一眼便认出了这大夫是为年知夏看癸水的大夫。
年知夏乃是男子,哪里会来癸水,又哪里会癸水不调。
想必年知夏并未容许大夫诊脉,单单向大夫杜撰了其是如何癸水不调的,并请大夫为其开了药。
他曾亲眼目睹年知夏饮下了调理癸水的汤药,还曾亲眼目睹年知夏珍惜地吃糖渍杨梅解苦。
不知年知夏是否曾因为那汤药而感到不适?
不知年知夏而今是否有糖渍杨梅可吃?
他已有足足八日不曾与年知夏说过话了。
上回与年知夏说话,他戳破了年知夏心悦于兄长,宁愿守活寡,亦坚持等兄长回来的心思。
为求年家平安,年知夏试图用身体贿赂他,被他艰难地拒绝了。
他与年知夏不欢而散。
年知夏,年知夏,他心口俱是年知夏,连自己身上的伤是如何被包扎好的都未注意到,更未注意到这伤是如何得可怖。
待大夫走后,周峭见傅北时仍在发怔,用右掌在傅北时眼前晃了晃,忧心忡忡地道:“北时,你还好么?”
紧接着,他竟是闻得傅北时道:“周峭,你曾怀疑过我不能人道,你还曾常常打趣我实乃当世难得一见的柳下惠,但在他面前,我与柳下惠相去甚远,巴不得终日与他耳鬓厮磨。”
他大吃一惊:“我们的柳下惠终于开窍了?是哪家的姑娘有此殊荣?”
傅北时心中苦闷,才会忍不住向周峭透露一二。
“这天底下不会有姑娘拒绝得了文武双全的傅大人。”周峭挤眉弄眼地道,“要不要周大人我帮你牵线搭桥?保证你抱得美人归,你只需付我一百两谢媒钱。”
傅北时含笑道:“只怕你说破嘴皮子都牵不了这线,搭不了这桥。”
周峭抱怨道:“我还未试过,你怎地杀我的威风?”
“我不是杀你的威风,而是实话实说。”适才的那一身常服已破破烂烂了,傅北时便取了备用的常服穿上了。
周峭兴奋地道:“北时,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
傅北时正色道:“我不能告诉你他是何人,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我所能染指之人。”
“莫非……”周峭顿了顿,“北时,将你迷得神魂颠倒之人不会是有夫之妇罢?”
傅北时沉默不语。
“真是有夫之妇?北时你这癖好……”周峭被傅北时斜了一眼,识趣地噤声了。
年知夏已不是有夫之妇了,然而,年知夏的身体,年知夏的心脏依旧归属于兄长。
他痴恋年知夏,而年知夏痴恋兄长,无一圆满。
傅北时口中发苦,许久,疼痛方才穿破苦涩,袭上心头。
第35章
即便身受重伤, 傅北时仍是坚持将手中最为紧急的公务处理妥当了。
而后,他方要提审那些刺客,被周峭制止了:“由我来罢, 北时, 你且快些回去休养。”
周峭放心不下傅北时,为其安排了一顶轿子,又命正在衙门里的全部衙役护送。
傅北时被浩浩荡荡地送回了镇国侯府,堪堪躺下, 便瞧见了闻讯而来的年知夏。
年知夏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原本是不想服软的。
可是傅北时遇刺的噩耗害得他坐立不安。
傅北时尚且活着,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他急欲知晓傅北时的伤势到底如何。
是以, 他鼓足了勇气,踏入了傅北时所居的祈晴居。
衙役打扮之人从傅北时的卧房鱼贯而出,在房门被阖上前,他抬足进去了。
映入眼帘的傅北时面色惨白,歪在锦被里头,教他痛如锥刺。
下一刻,他的视线与傅北时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我……”他抿了抿唇瓣,“傅大人视我如蛇蝎, 并不愿见到我罢?”
傅北时摇了摇首, 虚弱地道:“我并非不愿见到你。”
年知夏愕然地道:“当真?”
傅北时郑重其事地道:“当真。”
年知夏直截了当地问道:“傅大人既然并非不愿见到我, 为何要躲我?”
傅北时苦思着措辞, 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年知夏才好。
年知夏转过身去,阖上房门, 继而步步紧逼地到了傅北时面前:“傅大人为何要躲我?劳烦傅大人为我解惑。”
见傅北时沉默不语, 他直白地道:“因为我向你自荐枕席, 所以你认为我人尽可夫么?”
傅北时心生怜惜:“我并不认为你人尽可夫,我不懂你为何会这样想,年知夏,勿要贬低自己。”
这九日来,年知夏一直在想知道答案,否定的答案缓缓没入他的耳蜗,沉积已久的不安终是消散了。
“我并未贬低自己,我只是合理猜测。”他凝视着傅北时道,“若不是傅大人躲着我,我岂会这么猜测?”
傅北时致歉道:“全数是我的过错,望年公子见谅。”
自从自己的身份被傅北时揭穿后,傅北时不是对他直呼其名,便是阴阳怪气地称呼他为“嫂嫂”,这是年知夏第一次被傅北时唤作“年公子”。
他颇为新鲜,便礼尚往来地道:“我大人大量,原谅傅二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