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并未理睬他,他实在撑不住了,歪倒在地。
一声巨响刺入了今上的耳蜗,今上心惊肉跳,这才朝傅南晰望去。
见状,他将朱笔一扔,厉声命人去请太医,同时冲向了傅南晰。
傅南晰落入了今上怀中,吃力地抚摸着今上的面颊道:“峥儿,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今上唤作“闻人峥”,由于太上皇已于五年前驾崩,太皇太后又于昨年薨逝,已许久未曾听人唤他“峥儿”了。
“我……”今上——闻人铮不经思索地道,“南晰,我过得不好。”
傅南晰不解地道:“峥儿已登基称帝了,何以自称‘我’?”
“因为我永远是南晰的峥儿,不是九五之尊。”闻人铮坦白地道,“南晰,你走后,我拉不下脸来,我觉得自己是皇帝,而南晰是臣子,哪里有皇帝求着臣子回心转意的道理?我一直在等南晰自己回心转意。”
傅南晰失笑道:“峥儿应当清楚罢?峥儿若是坚持要与同我以外之人云.雨,我便不会回心转意。”
“我以为我多晾你几日,你便会巴巴地跑回来,毕竟你总是包容我,可是我错了,直到今日,我将北时下了狱,你才来见我。”闻人铮后悔不已,“早知南晰的身体差成这样,我便该早些向南晰低头。”
傅南晰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抓紧时间道:“峥儿,放过北时。”
闻人铮气呼呼地道:“不放!傅北时与我作对,我何以放过他?”
“峥儿已为人父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必须权衡利弊。”傅南晰劝道,“你此次因王贵妃将北时下狱,可谓是沉迷美色,是非不分,你可知会寒了多少忠臣良将的心?”
闻人铮威胁道:“就不放,除非南晰愿意当我的皇后。”
“我当不了峥儿的皇后了。”傅南晰的身体应声咳出了血来,“我命在旦夕,如何当得了你的皇后?”
闻人铮抹去傅南晰唇上的猩红,不由分说地道:“不准,我是天子,我不准南晰死,南晰便死不得。”
“好,峥儿遣散后宫三千佳丽,我便当峥儿的皇后。”傅南晰料定闻人铮不会答应。
却不想,闻人铮竟是毫不犹豫地道:“好,南晰与原配和离,进宫当我的皇后,我便遣散后宫,放了北时。”
傅南晰发问道:“据闻王贵妃怀有身孕,你打算如何对待她?”
“王贵妃不及南晰紧要,皇嗣亦不及南晰紧要。”倘若傅南晰身强体壮,闻人铮自是会将三者衡量一番,可是眼下傅南晰已露出了将死之相,除了傅南晰以外的一切便变得无足轻重了。
傅南晰这一身的病骨因闻人铮而起,闻人铮压根不知,所以他此来原本是打算挟恩图报的。
见得闻人铮对自己余情未了,他便舍不得了。
他不能教闻人铮知晓,是闻人铮害了他的性命。
闻人铮生怕傅南晰反悔:“南晰,我已答应你的要求了,明日,我便将你册封为皇后。”
“好。”傅南晰又吐出了一口血来,不及捂住唇瓣,血液溅到了闻人铮面上。
闻人铮入目的一切都被染上了殷红,他抱紧了傅南晰,扯着嗓子道:“太医何在?太医为何迟迟不来?是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傅南晰精力不济,眼帘发沉,艰难地道:“峥儿莫哭。”
闻人铮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上回哭是傅南晰离开他的那一日。
傅南晰气若游丝地道:“九年又十一个月又二十九日前,我走出了这九阙,未曾料到自己还会有踏足九阙的一日。”
九年又十一个月又二十九日与闻人铮所记得的一点不差。
他亲吻着傅南晰的眉眼道:“南晰,好起来,与我共赴白首。”
傅南晰扯了扯唇角,便阖上了双目。
作者有话要说:
“物是人非事事休”出自宋·李清照《武陵春·春晚》
第二十九章
待傅南晰再度转醒, 闻人铮一下子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闻人铮分明已不是小孩儿了,却露出了小孩儿一般惊恐不安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好似只消一眨眼, 他便会气绝。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闻人铮的脑袋,闻人铮便乖乖巧巧地用面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向闻人铮确认道:“峥儿,北时如何了?”
闻人铮恶狠狠地道:“我将北时下了死牢, 南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将其碎尸万段,教南晰死不瞑目。”
傅南晰叹了口气:“北时乃是我的弟弟, 你亦曾一度将他当作弟弟。”
“我骗你的, 我已将北时释放了。”闻人铮凝视着傅南晰,紧张地道,“南晰,你知道的,我并非暴君,且我金口玉言,我已答应你释放北时了。”
“你确实并非暴君,但是峥儿, 你亦非明君, 你贪图享乐, 怠慢国政。”傅南晰责备道, “峥儿,我对你很是失望。”
“我……”闻人铮登时委屈得哭了出来, “都怪南晰没有陪在我身边, 我才没能成为明君。”
“若非你朝三暮四, 我岂会舍得离开你?”傅南晰怀念地道,“当年啊,我是当真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开创太平盛世。”
“南晰,我知错了,我以为不管我如何荒唐,你都会原谅我。”闻人铮反省道,“当年我年少轻狂,一方面我离经叛道地爱上了你,以断袖为傲,因为我与众不同,并非庸人;另一方面我又为自己并未尝过女子的滋味而遗憾,加之父皇与母后发现了我们的关系,逼我早日诞下子嗣,所以我对他们送到我床笫之上的女子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