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举杯一饮而尽,舀了一碗鳕鱼羹,温柔的放在周皇后桌前说道:
“秦爱卿此人,知国家利弊而通兵事,纵情于山水又心忧国事民生,无欲无争又行事狠辣无所顾忌。
慷慨赴难又趋利避凶,得民望善操纵民意而无文人根基,重情重义却冷心冷肠,可为君子,也是小人。
朕既看重他,又和他惺惺相惜,年少有为,可为天子刃,压朝臣而威蛮夷,平内乱而开疆土,聚财富而革利弊。
朕当爱之惜之用之……且防之,若无异心,实在是朕的最佳近臣、重臣。”
此等帝王心术,周皇后不晓内情,不敢胡乱接话影响崇祯皇帝判断,只是微笑着遥敬一杯,默不作声。
“皇后不知道,秦爱卿说得好,我大明国力,灭十个、百个建奴都没有问题,可是国力不在朝廷手中,更不在朕手中,为之奈何。
我们明明有二十万、三十万……兵甲具足的大军压上,就可以碾碎大漠草原,压垮建奴,横扫天下,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富甲天下的大明朝,偏偏没有这样的可能。
士卒兵饷不足养家,文武百官俱为一己之私,贪生怕死,国库空空如也,何以为战?
朝臣总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急切,以免伤了国本。
这是他们一天到晚敷衍朕,不能与民争利,当朕是傻瓜,一有什么危难险情,俱推脱到朕身上,可偌大的大明王朝,朕的旨意哪一次得到严格执行?”
看得出来,崇祯感触颇多,过去国事艰难,他一直积压在心里不说。
如今,时局陡然有所好转,心情松懈下来,又是在周皇后面前,方有真心话。
周皇后眼角湿润,紧紧握着崇祯的手,感同身受。
他们少年夫妻,一路走来,其过程之艰辛,如人饮水,冷暖唯余自知。
不说别的,由于她出身贫寒,又在信王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始终保持平民本色。
在后宫常常身穿布衣,吃素食,与皇帝一起提倡节俭,一切女红之类事务,都亲自动手。
后宫又设置了二十四具纺车,教宫女纺纱,用于减少开支。
可这一切,十一年来并未有任何改变,反而时局变得越来越艰难。
终于在去岁,彼时尚是一介秀才之身的秦浩明,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这些。
“朝臣靠不住,勋贵大臣也逐渐和朕不同心,现在连朕身边的奴才也欺骗朕。”
崇祯明显有些喝高,握着周皇后的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皇后,你不知道,秦爱卿说,福建市舶司一年至少有上千万的纹银。
可这些该死的奴才,说一年只有两百多万的收入,一年上缴宫中只有七八十万。
若是没有高起潜的事情,朕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些奴才胆敢这样做。
可现在由不得朕不相信,因为,秦爱卿说他一年可以给内帑五百万,而且人手俸禄由他负责。
皇后,你说朕是不是很有钱?这天下,又有多少瞒着朕的东西?”
殿外雨势渐渐变大,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
周皇后心疼崇祯皇帝,握着他手低声安慰,“皇上,听臣妾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灯火明暗,崇祯脸上神色亦是莫测,四面黑沉沉的一片,只闻风雨交加之声。
半晌,崇祯才语意凄凉说道:“朕是皇帝,是真龙天子,富有四海,万民臣服……没关系!
朕自会讨还,不论他们曾经夺去过什么,朕都要一样一样讨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