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琸宗主自知不能再任由他们闲话下去, 瞥了一眼上首,见上人依旧在闭目养神,这才提声呵斥台下,“好了,大殿之内,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火融、纪岫都回去!”
纪岫领命回议事席,火融宗师朝招凝挤了挤眼睛,背着手优哉游哉地也回去了。
“赤霄峰沈招凝?”平琸宗主打量她,忽而一笑,“本宗知道你。今日小姑娘站在殿中,当着太上长老、本宗以及长老真传的面,控诉三条贾锐之罪状,罪罪大害,如若一言是诬蔑,便是死罪。因此,本宗便只问你一句——所呈之言,可有依据?!”
招凝抬首,脊背挺直,声调至稳。
“招凝站在这里,便是依据。”
众真人、真传略有哗然,凌霄上人眼皮微掀复又阖上,其余人几声交流后便收敛。
贾锐垂在袍袖中的手掌握了握,意识到招凝站在台下必有依仗,现下便只能看她提供的证据硬不硬了。
他心头啐骂“贱人,该死”,忽而神思散了片刻,直到招凝复而出声将他神思打断。
“一年前贾锐雇散修外道于秘境第二层出口阻截弟子,被弟子侥幸反杀后,贾锐现身秘境出口,以天火焚身阵封禁出口,意图黄雀在后补杀弟子,弟子无法,跳熔岩江以求生路。如今弟子侥幸归来,就问贾锐第一罪,是不是坑害同门?!”
“不对啊,这小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我记得一年前小比,贾师侄似乎不在小比名单里。”议事台上一名真传弟子小声询问着纪岫,但在座哪个不是耳听四方、声听十里之人,纪岫连忙示意他噤声。
招凝说话间,贾锐便把所有事顺了一遍,从凡俗“仙人指路”到灵雾森林“三昧真炎珠”,从悬赏被拦到被罚思过崖,这一桩桩的恶心事,他自认招凝要么不敢挑明,要么抓不到把柄,那招凝只能揪着秘境截杀这一事了,这可好脱身多了。
贾锐抓着话头,昂着脑袋嘲讽,“那是当然,师叔一字都没错。小师妹,从思过崖出来我可就一直在闭关冲击筑基,这洞府自封可是凌霄峰诸位师叔和毕乌真人亲自见证的,可莫要随意诬蔑。”
“贾锐,掩盖之话,我不在场,你随意说于刑罚殿狡辩,我站在此处,你这般说可是笑话了。”
招凝神色未动,语调平稳地提醒,“况且,我控告之话尚未说完,贾师兄这般急于辩驳是作何?可是上人在上,心虚又惶恐了?”
“你!”贾锐抬手指招凝,回辨之话被人打断。
“贾锐!”平琸宗主呵道,“噤声!”
随后语气放缓了些,“此为你拜师上人三问最后一问,弟子有异议自要沉心听完,有冤有屈随后来报。”
贾锐甩手,背身向招凝。
招凝拱手谢过平琸宗主,继续未完之语。
“两年前,新秘境现世,贾锐奉命开拓秘境,却引兽潮无数,致使入口塌陷,数弟子困死秘境中。”此事在座真人都知道,但早已有处置,便都等待招凝后语,“后贾锐私自闯入秘境中,巧遇幸存弟子同散修争夺灵物朱果,不助同宗弟子脱困,不阻两方拼杀,反坐视同宗弟子被杀,行渔翁得利之举。便问最后得此灵物朱果的是不是贾锐贾师兄,是不是弑杀夺利第二罪!”
贾锐侧目惊诧,未曾想招凝还知这事,但噤声令下,他只能阴恻地攥紧拳头。
“这第三罪,呵。”一声气音,冷冷盯视贾锐,“听闻秘境人魔当道,屠我昆虚修真者近百人,得宗门真人护持,虽现已无患,但却问此事最初——是谁召出昊阳地宫?是谁放出人魔祸世?是谁置昆虚数万修士于不顾?”
若是之前不过是弟子间恩怨纠纷,这最后一件却令在场所有真人真传脸色皆变,之前参与过秘境第二层困剿人魔的真人都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恨不得把穿透贾锐。
‘她这事怎么敢提出来的!’
贾锐自始至终都不认为招凝会提昊阳地宫之事,直到招凝三连质问于他如当头棒喝。
‘此事一提,三昧真炎珠合成昊阳令之事必会大白天下,她是不要昊阳令了吗?昊阳墓中宝物无数,她不可能不要的,难不成三昧真炎珠不在她身上?对,一定不在她身上。好啊,这个贱人,骗我这般久!!!’
贾锐多变的情绪被脸上的木色掩盖,但那饱含杀意的眸子丝毫未遮掩。
招凝漠然。
“贾锐,行邪道附身之术,控弟子霍辉入秘境,持昊阳令召昊阳地宫投影,诱使众宗门弟子自相残杀,放人魔肆虐秘境。如此饲魔纵魔之举,招凝自认没那么大的本事,逼贾师兄为杀我做到这般地步,那便问贾锐为何这般做!”
招凝抬步上前,“那便是第三罪,泯灭本心,背离大道,祸乱苍生!”
她一字一顿,诉诸明晰,几名修为不高的真传弟子甚至在她说完后,心神猛地跟着一颤。
这番连哗然都没了,大殿内鸦雀无声,寂静极了。
直到——
“贾锐!”
议事高台上,紫霄峰裴丘真人冷呵了一声。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人魔是你放出来的!百余名宗门弟子死亡,也是你造成的?!”
裴丘真人爱徒便是那位拼死传出消息的仙子,可惜仙子还没抬回宗门便仙逝了,裴丘真人因此出山亲入秘境剿魔,归来后更是难过久久不得释怀。
所有目光都落在贾锐身上,这些目光里有犹疑、有愤怒、有幸灾乐祸、亦有淡定从容。
“话不能说早了。”青霄峰真人懒散半倚,“就凭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就定罪我们宗门天骄,打的可是我们自己的脸,说什么‘站在这里就是依据’,老夫怎么看不到什么依据呢。”
凌霄峰毕乌真人也跟着附和,“罪责道理从来不是谁先质疑,谁就是正确,谁知是不是有弟子心存嫉妒、恶意编造呢。宗主,你说呢?”
平琸宗主假咳一声,“都有理,都有理,贾锐你说呢?”
贾锐一抱拳,“弟子觉得小师妹说得荒唐!”
“弟子入宗近三载,苦心修炼,练功论道,二载便至练气大圆满,得宗门赏赐筑基丹三枚闭关突破,如今为斩心魔不甚跌落修为,反被人嘲讽诬蔑,当真令人心寒啊。”
“我与招凝小师妹,相识于凡俗,为求仙缘生了趔趄,我以单灵根之资直入清霄宗内门,而招凝小师妹却不知以什么龌龊手段费了一年之久才换的古道入宗名额,想必心里必有不忿和嫉恨吧。”
招凝直身立于殿中,任凭贾锐混淆是非,议事台上原本迟疑的目光也墙头草般倒向贾锐,她神色也丝毫没有变化,清冷坚韧,不为所动,冷静听他继续。
“未入宗之前,我偶遇一火系天材地宝,因尚未成熟便隐之养之,却不想招凝小师妹强夺了去,还造成地动,险些将弟子活埋在地底。入宗之后,弟子曾找招凝小师妹理论此事,却又被她蛊惑刑罚殿古悭师叔,将我送入思过崖近一年之久,修炼练功皆被耽搁。”
“这其中的憋屈弟子尽数忍了,今日弟子得宗门认可,有幸拜上人为师,怕不是引起招凝小师妹那颗善妒之心了!”他侧目看招凝,“招凝小师妹,我只你在秘境中遇到诸多祸事,但将怒火与怨气胡乱泼洒,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见招凝面无表情,他心底冷哼一声。
他朝上一拱手,“沈招凝质疑我三条异议,我贾锐便回驳她三语。”
“第一罪坑害同门,我已说明,在座真人师叔师兄能证明我在宗门者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