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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禾鹊为它扫除了最后的障碍。那团寄生的种子终于因循古老的规则,沿着柔软的窄路,从子房向外移动。
疼痛是层层递进、具有欺骗性的。林禾鹊每每以为他已经到达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多一点就要溃败死掉,下一刻即会被自己身体告知,还有更多。
方才废除武功的痛都显得不值一提。他仿佛被一只巨手从内部撕开。
主啊。主啊。主啊。
林禾鹊觉得他从前对痛苦的认知,以及可以说是“享受”的心态实在是浅薄又虚伪。他尚未真正知晓作为圣徒须经受的苦难,道成肉身的考验。而这甚至不过是最普通的、任何一种生灵的繁衍之道。
林禾鹊还不知道,他没过多久就将此时的绝望崩溃遗忘殆尽,在孩子长到两岁时,他甚至感怀没有兄弟姐妹的童年太过孤单,与乔铭提议不如再生个小的陪她。没想到被乔铭一口拒绝,这不容情的铁面郎君还一连几晚将他折腾得筋疲力竭,让林禾鹊再也无心想此事。
而此时他想死,想杀人,想毁灭世界,想拉着乔铭一起下地狱。
他已经分辨不出耳边的呼吸声中夹杂的人声是真实还是幻听。
“咔。”
林禾鹊在自己急促又粗重的喘息中捕捉到一声异响。这异响让他陡然清醒。
他都胡想了些什么!他差一点被魔鬼引入深渊。
“是什么……声音?”林禾鹊挣扎着问。
“没什么,专心。快结束了。”乔铭更用力地回握他的手。
快结束了吗?是安慰还是真的?
“别停下使力!”
腰以下的肢体仿佛已不属于自己,但还在盲目地听从命令。
“呜啊、啊——”他哭喊出声,喉咙中直泛血气。
“没事了,就快好了。”
林禾鹊一直不曾由谁告知,他当时生生捏断了乔铭的腕骨。
他更不知道乔铭的“没什么”并非有意逞强或隐瞒,后者根本是毫无知觉。还是赵茗君在帮忙收拾好林禾鹊以及新生儿留下的残局后,与乔铭如同打仗间隙一般塞干粮时,察觉到他左手握物弧度扭曲。
“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赵茗君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可能?
乔铭亦是不理解赵茗君的疑惑所在。他的五感与每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都牢固地锁在另一人身上。他流不出泪也流不出血。
乔铭冥冥中感知到神启,或许不是神启,只是他无法描述的、人力不可及的神圣之物,在高处,亦在每分每秒。
他依旧不信空无一物的神明,他也不知如何祈祷。但如果有神迹,只能是此时此刻,只能是眼前的人。
……
一只鸟盛着它唯一的卵,逆流泅渡。
那只卵是它罪孽的证据,也可以说是罪孽本身。
林禾鹊没有意识到,他在长河中飞翔的场景是多么怪异,他一心游向着前方那束光,也可能是太阳。
他的翅膀从轻盈变得沉重,直至几乎抬不起来。还有不具名的包袱一个又一个挂上来,是他纷纷扰扰的,对尘世的挂牵。他奋力甩脱,却仍无法接近他的目的地。
还要放弃什么?还要牺牲什么?
他越焦虑越不可得。他疲惫地、茫然地放慢速度,他的羽毛重又湿透,他不再试图扔下尘寰的给予与负担。
而祂曾经遥远不可及,如今却近在咫尺。
它自愿坠落,落在河床。
他落在……
林禾鹊睁开眼,在乔铭的黑沉沉的瞳中看见湿淋淋的、狼狈而丑陋的自己。
他的神圣便在当下。
林禾鹊听见一声陌生的啼哭后,如释重负地在乔铭怀中昏睡过去。
乔铭削金断玉的宝剑第一回见血,是割断一个婴儿——与他血肉相连的孩子的脐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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