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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禾鹊与乔铭欢好一晌,双双精疲力竭,昏睡过去,再醒来犹不知今夕何夕。木板漏下的光微弱如前,只够他们勉强看清彼此五官。
林禾鹊睁眼后坐起调整一刻气息,发现旧伤比起昨日有所好转,体温也降到他的正常水平。
难不成……
林禾鹊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那叛徒盗走的果然是邪功吧!
不过眼前,辱骂叛徒的活儿还得向后稍稍。林禾鹊看着满身满地的狼藉,愁得头有两个大。
林禾鹊推了推还在酣睡的乔铭:“欸,醒醒。”
乔铭艰难地扯开眼皮:“有事?”
林禾鹊语塞:“这位英雄,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被人暗算呢?”
乔铭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没忘啊,这不是也出不去嘛。又没水又没饭的,不多睡会儿养精蓄锐还能作甚?”
林禾鹊被乔铭一通歪理说服,忘了本想说的话。
林禾鹊刚坐下,两人头上木板突然被掀开。一个被油布包裹的盒子掉下来,木板又嘭地飞快合上。
“说曹操曹操到。”林禾鹊解开油布,打开盒子,“喏,你要的吃的喝的。”
饭盒中有两个馒头,两碗小菜,两壶清水,两双筷子。燕子楼所供伙食显然无法饱腹,但没让他们饥肠辘辘以手取食,亦称得上体贴。
乔铭夹起一片菜叶闻了闻,笑道:“这燕子楼无怪乎被她们说小家子气,太不讲究,你看,这软筋散的味儿也太大了,也不遮掩一下。”
林禾鹊瞥了一他眼,道:“不然,你以为我们是座上宾?”
乔铭幽幽道:“这黑店门口对联明明白白书‘迎五湖客,接四海宾’,这待客之道,不妥,不妥。”
“那要不要吃?”林禾鹊问。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谁知道这药劲多大,还是饿着更保险些。但是水却不得不喝。”乔铭叹道,拧开水壶盖子,“燕楼主,还望你善良些。”
“等等,”林禾鹊伸手盖住壶口,“办法并非没有。”
“愿闻其详。”
“这些食物饮水都由我来解决,你可以喝我的血。”
乔铭震惊失语:“……”
“怎么,嫌弃?”
“不是,”乔铭急忙道,“我只是不明白……这不好吧?”
林禾鹊手腕一翻,露出被燕苓伤了的小臂,上面已洁白光滑如初,像才从窑中烧好的瓷器。“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是谣言,但一点皮外伤和软筋散,还放不倒我。可以帮你恢复些体力。”
乔铭蹙眉:“说不定,这正是她拿来试探你、试探我们的。”
林禾鹊道:“试探又如何?一力降十会,若你与她正面过招,鹿死谁手未可知。否则,她为何要多此一举阴我们?”
乔铭犹豫道:“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人畜有别,我……”
林禾鹊瞪他:“你骂我是畜生?”
乔铭辩解道:“绝无此意,只是啖人血肉乃蛮人畜生所为。虽然我幼时失恃失怙,却也是受了华山派教养至今,要我做这等有悖人伦之事,恕难从命。”
林禾鹊听得心头火起:“本以为你不似那些老头迂腐,没想到你也是个抱残守缺的。”
乔铭道:“原则问题,商量不得。一时不吃不喝也无妨,不如静观其变。”
林禾鹊冷笑一声:“要是他们直接把我们晾三天、五天呢?”
乔铭摇摇头道:“无论如何,我不同意。退一步说,血气是根本,不可轻易丧失。”
“我都不怕,你担心什么?”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话说回来,我不信你们人伦纲常那一套,别想用这个理由游说我。”
乔铭无奈道:“总之,这是下下策,也要等迫不得已的时候再说。”
林禾鹊耸肩,不想与他再争辩:“随你。”
结果是林禾鹊吃掉了一些饭菜,乔铭为保存体力,一动不动闭目养神。
林禾鹊这时想起方才被乔铭打岔的话。他本意是与乔铭探讨一番两人污秽褴褛的衣服该如何处理。
但见乔铭神色倦怠,林禾鹊默默将其咽了回去。
算了。林禾鹊借着余下的水,把太明显的污渍清洗掉。
他毫无困意,只是手脚经脉略有滞涩,以致有些发冷。含有软筋散的食水对他影响甚微,但仍需时间完全克化。
这凭空增加的负担全然因为腹内多出的胎儿。
林禾鹊对这尚未成形的孩子怀有极其复杂的心情。他近来一切幸运与不幸似乎都因它而起。
有时林禾鹊感觉它是个只知夺取他精力的邪恶寄生物,有时它又像某种护身符,让他在走投无路时化险为夷。
林禾鹊不由自主地抚摸藏在宽大裙摆下的凸起。他又想起几日前见到的那只山猫。
比起孕子的过程,他更害怕担负养育之责。所以见
', ' ')('到乔铭后,林禾鹊打的主意便是生下来后丢给他。
但他却开始不那么坚定。
他真能毫不留恋地、像丢弃脏衣服一般离开它吗?
堕胎是罪过。弃子亦是罪过。他出于自私抛弃亲子,与经书中记载天主所要求的献祭南辕北辙,无可饶恕。
林禾鹊不是没预想过安顿后的计划——前提是能安顿下来。而这些日子的逃亡生涯教给他最深刻的道理,是计划永远不及变化。
对未来的掌控是一种妄想。山重水复常有,柳暗花明难得。这是主给予的教诲。
难得有如此安静放空的时刻,林禾鹊从如何与燕苓见面交涉一直想到孩子出生后该跟谁姓,仍然精神尚好。
见乔铭仍睡得熟,林禾鹊悄悄从坐姿改为跪立,双手合十交叉默声忏悔。
良久,林禾鹊听见一声清晰的“咕噜。”
他撩开一只眼皮,见到乔铭已清醒,触到他扫来的眼神,尴尬一笑。
“咕噜。”
乔铭干咳一声,指指头上,问道:“有动静吗?”
林禾鹊与乔铭在假装无事发生的自欺欺人之道显得格外默契。
林禾鹊摇摇头,重新盘腿坐下。
乔铭欲言又止。
林禾鹊:“有话直说。”
乔铭继续问:“我就是有些好奇你适才是在做什么?”接着又加了一句,“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林禾鹊伸手轻触肩膀,行了个简礼,才道:“你可以理解为,与神对话。”
乔铭一愣:“神?和他说话?”
林禾鹊点点头。
乔铭不明白:“就这样,他能听见?他能回应?”
林禾鹊目露鄙夷,仿佛乔铭问了什么愚蠢的常识:“你在怀疑什么?”
这邪教还用怀疑?乔铭心下腹诽,但他识趣地委婉表达:“我见识少,勿怪。那你都和他说什么?他会说什么?”
林禾鹊此时心情尚佳,为乔铭这个不可教的孺子解释道:“我向祂忏悔,祂会听见,然后指路于我。”他怜悯地望着乔铭,“不过,你们这些非选民应该无法理解。”
乔铭对此迷茫而疑窦丛生,他理智地放弃追问,抓住林禾鹊话中的另一个线头:“忏悔?你后悔什么?”
林禾鹊反问:“人生在世岂无遗憾?你没有后悔的事么?”
乔铭道:“当然,只是没想到,江湖传言中潇洒肆意的林大教主也有如此悔过之时。”
林禾鹊嗤笑一声:“你还挺客气。”
江湖传言对魔教教主才不可能用这样和善的描述。
乔铭见林禾鹊对此不想多谈,只好按捺下求索的心情。
但他饥渴交加,如果不通过持续交谈来转移注意,实在有些难耐。
乔铭绞尽脑汁,希望找到一个能与林禾鹊和谐来往的话题。
不曾想林禾鹊率先开口:“很饿吧?”
乔铭警觉:“我以为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林禾鹊道:“的确,但也快了。”
“真不考虑?”林禾鹊声音轻佻,“流点血而已,对我毫无影响。”
“教主如斯热情,让我觉得有毒的不是水和饭。”
林禾鹊嘴角撇下:“我是怕你没劲拿剑,我可不想死这么早。”
乔铭奇道:“这么信任我?”
林禾鹊伸了个懒腰:“废话,老子的身家性命可全靠你了。”
林禾鹊学着蜀地方言自称,说得怪腔怪调,乔铭没忍住大笑出声。
“很好笑么?”
“失礼了。”乔铭道。
“所以?”
“那……”乔铭仍然踌躇了一番,才咬咬牙道,“那在下只得却之不恭。”
林禾鹊轻哼一声,拿一个干净的碗,再抽出乔铭削金断玉的剑,在腕间一划。
乔铭不自觉皱了皱眉。
鲜血从林禾鹊手腕汩汩流下,大约到三寸的高度,林禾鹊按住伤口,再放到嘴边嘬了几下。
乔铭一脸犹疑:“就这样?直接喝?能缓和饥饿感?”
林禾鹊“嗯”一声。
乔铭一鼓作气,捏着鼻子喝下。
林禾鹊悠悠道:“忘了说,人血的主要作用,是让你恶心得吃不下饭。如何,现在不觉得饿了吧?”
乔铭面如土色:我真情实意地感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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