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1 / 2)

她循着水泥路,漫无目的地往听不见大礼堂扩音器的反方向走,不知不觉要走回教学楼了,忽然看到左边实验楼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正坐着两个穿高三校服的女生,一个在哭,一个像在安慰她,温柔地帮她擦眼泪,忽然,亲了亲她的眼睛。

孟晚霁愣了愣,鞋跟一下子踩得很重地往那里走去。

两个女生听见敲击声,立马站起,头也不敢抬地往二楼直跑了上去。

盛槿书坐在第一次遇见孟晚霁的那片树丛旁晒太阳,从孟晚霁的身影出现在这条路上,眼神就跟着她移动。她目睹了全程,不确定孟晚霁想做什么,就看见孟晚霁转了方向,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与从教学楼方向过来的德育处主任打了个照面。

盛槿书怔了怔,眼底不由浮起浅淡的笑意。

很快,又敛了下去。

孟晚霁没发现她。德育处主任走后,她不放心地又往实验楼看了一眼。有些失神,她抿着唇,无意识地、习惯性地走向了盛槿书所在的那片树丛。

盛槿书望着她。

猝不及防,她撞进了盛槿书的眼底。

仿若往昔再现。

孟晚霁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僵了一秒,她勉强想起来与她点头致意。

盛槿书神色已经恢复寻常。像最普通的同事,她问候她:孟老师也是出来透口气的?

孟晚霁嗯了声,抬脚准备要离开。

盛槿书忽然问:最后一个环节,不能没有吗?

孟晚霁顿住脚步。

没头没尾,她却听懂了盛槿书问的什么开场ppt上显示,感恩讲座上的最后一个流程是慈善企业当场给全校贫困特招生颁发助学金。

所有的贫困特招生都要上台,赤裸裸地暴露于全校师生的目光下。

孟晚霁心口轻松少许,她说:黄校长和企业沟通过,已经确定取消了。

代价是,刚刚上台起带头作用的那几个学生,必须点明该企业的付出。

有时候,慈善不完全只是慈善,它有作秀的成分,但你又不能否认,它确实帮到了一部分的人。就像此刻大礼堂里的感恩教育,孟晚霁觉得不适,可看着满场泪眼婆娑依靠在一起的父母孩子,你似乎也不能说它完全无用。

孟晚霁心里很矛盾。

她攥风衣兜里的指头,问似乎是和她一样逃离出来的盛槿书:盛老师为什么出来了?

盛槿书哂笑,懒洋洋的:不喜欢。

孟晚霁问:为什么?

盛槿书反问:孟老师心里没有答案吗?

孟晚霁与她对视着,忽然了悟。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是她奇怪,是讲座的落点确实偏了。

感恩的心,不是靠一时一刻的愧疚感和亏欠感激发出来的。感恩教育,也不是这一节两节课的刺痛与共鸣就能完成的。那应该是一种日常生活中家长与老师一点一滴的身体力行、言传身教培育出的体悟与素养。

盛槿书微启红唇,孟晚霁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取出,来电显示是同年段的一个老师。

没有特意避开,她就地接起,对方说:孟老师,办公室里来了一个家长点名要找你。

孟晚霁猜测可能是哪个来参加讲座的学生家长礼堂找不到她过去的,应了声好,我马上过去就挂了电话。

盛槿书挑眉。

孟晚霁说:有家长找我,我先走了。

盛槿书点头。

孟晚霁转身,走了两步,盛槿书忽然在身后说:孟老师,孝顺感恩,与听话顺从,也不是必然联系。

像是就是论事,又像是意有所指。

孟晚霁回头看她。

盛槿书脸上只有礼节性的淡笑。

孟晚霁不确定是不是自作多情。她没有应,转过身,思绪纷乱地往办公楼走。

办公楼高二年段办公室在楼梯口往里的第二间,刚拐过,她就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身量不高,穿着朴素,满头银发的中年妇人。

是哪个学生的家长?

她思索着走近,妇人转头看见了她,忽然就小跑了过来,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带着哭腔喊:我终于找到你了!

孩子,我是你妈啊。

孟晚霁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第27章

妇人的哭喊声太大了,惊动了半个楼层的老师。高二办公室里坐着的老师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高一办公室里有老师探出头来,发现是同事,又尴尬地退回去,半隐半现在门框旁。

那些目光,像刀一样。

孟晚霁面无血色,宛若雕塑地站着。她由妇人抱着哭着,等她稍歇一段落才很淡地开口:说完了吗?放开我。

她动动双臂,妇人马上更用力地箍住。

你是不是怪妈妈,你不要怪妈妈,妈妈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啊,妈妈也不想的,家里没钱,没钱给你治啊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仿佛要软倒在她身上。

孟晚霁的脸色却更淡了。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不想知道。

从很早的时候她就从亲戚闲聊的话语中拼凑出了自己的身世,他们以为她还小,听不懂的,可她听懂了,那些同辈的孩子们也都听懂了。

他们都说她命大、也命好。她承认。

因为先天性房缺、室缺,又或者,还因为是女孩,她未满月就被遗弃在车站外的垃圾桶旁。天寒地冻,她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饿死,被好心人发现,而后收容进了孤儿院。孟士培从孤儿院里领走了她,做好了三周岁后给她动手术的准备,可她命硬,两周岁时,自己全长好了。

女人此刻说的这些话,不过更印证了这些是事实罢了。

她张口,用冷静得像冰的语气告知: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保安了。

女人的哭声愕然止住,抖了两下,还要哭嚎,孟晚霁说:去会议室。

她低眸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是冰寒,神色肃然无波,女人有些怵。她没有见过心这样硬的人。

她识时务,喏喏地松开手。

孟晚霁不再看她一眼,挺直着腰,走在她的前面,路过高三办公室,转弯。

身后的女人抽噎声很大,反反复复地解释、询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孟晚霁一个字都没应。

会议室要到了。

孟晚霁忽然走快两步,跨进了门内,哐地一声,把门甩上反锁了。

门外几步之遥的妇人猝不及防,登时哭嚎声又大了起来。小霁、小霁、阿囡!

妇人在门外疯狂地拍门、拍窗。

孟晚霁打电话叫保安。

她挂掉电话,看到屏幕上有水,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

视若无睹、状若未闻,她拉上会议室玻璃窗的窗帘,攥着双拳站立。几秒后,还是慢慢地蹲下了身子,蜷缩起来。

她全身都在抖。

可是一声呜咽都没有漏出。

盛槿书坐在树丛旁,忽然就看见两个保安匆匆忙忙地往办公楼跑去。她愣了一下,莫名不安,马上站起了身跟着往办公楼赶去,抵达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好几个老师远远地站在拐角处围观一个五十上下的妇人被保安拉走。

妇人一边挣扎一边在骂:我是你妈啊!你没良心!你这样对我,要遭雷劈的!

盛槿书心跳很快,她返身去高二办公室,孟晚霁不在。

她问办公室里的老师:孟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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