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声一直骂骂咧咧的,被骂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声。
盛槿书觉得聒噪,摘了耳机刚探头想看看情况,突然两声踉跄声响起,一个纤秀的女生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被推搡到树坛旁,跌坐下去,手压到了她放在树根上的烟壳。
烟壳被压扁,在暗夜中发出细微的挤压声。
女孩低头,看见了烟壳,和烟壳旁盛槿书的校服外套。她本能地抬头,便撞入了盛槿书的眼底。
盛槿书看见,她有一双很黑很漂亮的瞳眸。
看校服领口的颜色,应该是学妹。
盛槿书皱了皱眉,站起了身子,指间夹着未燃尽的星火,走出树影,站到了孟晚霁的身边。
欺负女生,不觉得丢人吗?她看着对面人高马大、人模人样的男生问。
男生没料到这里还会有人,明显吓了一跳,有点慌。
关你屁事!他色厉内荏地反问。
盛槿书一字一字咀嚼:关我屁事?她把烟扔在地上,脚尖碾了碾,对着男生勾手指,笑着说:来,你再说一次。
大抵是她的语气过于不善,架势太过老练,对方突然就怂了,一边骂关你屁事,一边慌得转头就跑。
孬种一个。
盛槿书追都懒得追。
她被败了兴致,也没兴趣在这里多待了,捡了校服外套就要走。
从始至终一声没吭的女孩却拉住了她校服的衣摆,说:谢谢。
很冷很干净的音色。
和她的瞳眸一样干净。
盛槿书看着她白净的指尖两秒,没说话,抽走衣摆,径直离开了。
后来,她和苏芸卿一起在走道里走时,遇到过那个男生,男生看见她扭头就走,苏芸卿还特意小声嘱咐她,那就是校董家的外甥,不是什么绅士,以后看见他就绕着走,别被他欺负了。
盛槿书没当一回事,只是反应过来,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女生,应该就是那个可怜的非亲生女儿。
可年少的心事太多,变故一个接着一个,没多久,她就把这件事忘了,连同那双眼睛,一起掩进了记忆的尘埃中。
如今,挂了沈庭华的话电话,她静坐桌前,忆起年少时孟晚霁的那双眼,和如今孟晚霁清冷的脸、端正的言行,还有那书架上消失的两本书,忽然觉得惆怅。
成年人,很多话很多事,不一定都要说出口。带着孟晚霁是深柜的眼光去回顾这一个多月来接触的点滴,很多事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人生说长很长,说短其实也很短。
孟晚霁要一辈子把自己装在套子里、关在柜子中吗?
盛槿书有些睡不着。
*
第二日早上八点钟,孟晚霁应昨晚孟初阳的邀请,陪她去市区看展览。出门的时候,盛槿书还没有醒。
下午三点多,她回到宿舍,客厅里依旧静悄悄的。
她以为盛槿书是出门了,但换好鞋往里走,却看见盛槿书卧室的房门是开着的。她穿着黑色吊带,小短裤,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正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电脑和录音设备,像是在发呆。
孟晚霁猜测她是在录音,无意打扰,想把脚步再放轻些回房间,盛槿书却旋了下椅子,转过来和她打招呼。
小孟老师回来了呀。她背靠在椅背上,有点疲乏的样子。
孟晚霁来不及移开眼,只好应:嗯。
吃饭了吗?
吃了。
肠胃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
那帮我个忙好不好?她突然问。
孟晚霁愣了愣,直觉没什么好事,但还是应了:什么?
这两天,她到底是受了盛槿书的几次好意,不近人情的拒绝,她张不开口。
盛槿书瞬间精神了起来,坐直身子,说:我遇到瓶颈了。她从桌面上拿了两张打印满了文字的a4纸,晃了晃,示意孟晚霁看:我今天有一个急音要交,但是我怎么都配不出想要的感觉。
孟晚霁不得不踏进她的房间,从她手中接过这两张薄薄的纸。
盛槿书手肘支在椅背上,下巴贴着手臂,噙着笑望着她,解释:这是剧本,我配做着黄色标记的那个角色。故事的背景是现代,讲的是两个成年女性暧昧推拉,相知相爱的说到这,她突然顿住,像意识到了什么,问孟晚霁:百合,你知道吗?
孟晚霁脑袋像被什么轰地炸了一下,喉咙不自觉发干。
她把眼神定在a4纸上,应:嗯。
盛槿书凝视着她:你对不同的性取向有意见吗?有的话,我就不说了。
孟晚霁觉得周遭的空气流动好像都慢了下来。
她捏着a4纸,言简意赅:没有。
盛槿书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像在探究,又像在思考。
孟晚霁的心跳在她的沉默中渐渐加快。她到底想说什么?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她受不了地想要去看盛槿书,刚一抬头,就和盛槿书的视线撞在一起。盛槿书弯了弯眼,轻轻地笑:我就猜小孟老师不是那么狭隘的人。
像在说笑,又像意有所指。
孟晚霁心跳更乱了。
她有抬脚转身就走的冲动,可理智却把她定在了原地。她喉咙润了又润,发声:所以你要我帮你什么?
盛槿书站起身,把椅子拉得靠近了孟晚霁些,说:坐。而后自己坐到了她对面的床上,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孟晚霁想借坐下的动作缓解不自然,便没拒绝。
没想到刚坐定,盛槿书就忽然伸长了手,牵住了椅子两边的扶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跟前。
你孟晚霁受惊,蹙眉想发火。
盛槿书注视着她,笑盈盈的,一双妩媚的桃花眼顾盼生辉,你挠我腰上的痒痒好不好?
太近了孟晚霁甚至可以看见她眸里倒影着的自己。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盛槿书锁定着她的眼睛:你看剧本里第三个场景,我饰演的那个角色被女主挠了痒痒肉,笑得直讨饶。我一个人怎么配都配不出那种自然的笑意。
你帮我模拟一下场景,在我靠近你,在你耳边说说话间,她像要演示一样,慢慢倾倒了上半身,贴近孟晚霁。
发尾扫过孟晚霁的胸口,温热的气息拂过孟晚霁的颊畔,盛槿书启唇,一句玩笑的台词即将出口,孟晚霁猛地后退了椅子,偏开头,站起身说: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