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船家老大没有要请自己出去搭话的意思,赵荞随机应变, 后背迅速轻抵向贺渊的胸膛,声音又轻又快:“拦着我点,你揍。”
继而作势又要往那男子冲去,口中大喊:“别拦我!不打断他那朝别人胡乱瞎摸的狗腿,他就不知谁是他祖宗!”
形势不允,她没法向贺渊细细解释,也不知他懂没懂自己的意思。
好在贺渊没有辜负她的期许。
他单臂环紧她的腰肢,一个旋身拥着她背了过去。
她不知贺渊在这个旋身的同时还做了什么小动作,总之就听见背后那人撕心裂肺哀嚎了半声——
嚎到一半就转为喉间瘀滞般的气音,似乎疼得喘不上气。
赵荞是背靠贺渊没瞧见他的动作,旁人可瞧见了。
当时地上那男子正挣扎着站起,伸长手臂想扑过去将赵荞揪住扭打。
贺渊拥着赵荞旋身背过去的瞬间,头也没回,单腿照后就是一个侧旋踢,不偏不倚踹上他的腕骨附近。
客舱内顿时鸦雀无声。两个船工保持着弯腰扶人的动作,似有些傻眼。
“好了好,就算没断,最少也骨裂了,”贺渊嗓音浅清,平静中隐隐有点安抚意味,“你乖些,我们别吵旁人休息。还想要如何?只管发话就是,不必你亲自动手。”
若非场合不对,赵荞大概会双腿一软,倒在他怀里笑出声。
好一个“平日作天作冷冰冰,遇事却狼犬般全力护主的矫情小郎君”。
看来贺大人对新身份适应良好,还知道自己完善细节,果然可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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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赵荞不是弱柳扶风的纤纤女子,但她不曾习武,力道有限。
若真要她赤手空拳揍一个成年男子,哪怕对方看起来不算很清醒,那也伤不到哪儿去,花拳绣腿而已。
所以若没有贺渊那一脚踢出去,船家老大只会命人将那个男子从客舱带走了事,没有必要将他们两人也请出来说话。
冬末春初的夜里,有呼呼风风声挟着微凉水气刮过耳畔。
从客舱出来时,赵荞拢紧身上披风,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贺渊,抛给他个赞许的飞眼儿。
已近子时,天幕玄黑。
今夜本无月亦无星,可就在她这个笑意狡黠的飞眼儿过后,贺渊只觉一片璀璨。
仿佛原本该高挂在穹顶的漫天星子,全被盛在了她的眼睛里。
明明未着脂粉,明明无华服珍饰,明明脚步大剌剌毫无端雅矜贵的仪态,却莫名透着野烈飞扬的生动明艳。
贺渊略有些狼狈地扭头避开与她对视,偷偷吐纳调息,平复着突然紊乱的心跳。
被冰冷河风拂过的耳畔与颊边非但全无寒意,反倒迅速攀起灼心的热烫。
虽还是什么都没想起,但他好像隐约有点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
船家老大将二人带到船头站定,接过船工递来的水烟壶,苦笑叹气。
“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赵荞抱拳,已摆出一副余怒未消状,“我这人脾气就是坏,实在忍不得那般鸟气。不过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下不来台。等他醒来,若肯认份受下该他受的这顿痛,该赔的汤药钱我赔,之后的行程里也不会翻旧账与他为难。要是他想靠岸报官,那我们也奉陪!”
先前她在客舱吼那几句后,谁都知是那男子动了下流手脚,就算要闹到靠岸报官,舱中那么多人都会站在她这边说话。
而船家老大之所以将她请出来单独谈,怕的就是这个。
无论他是个什么身份的船家老大,都不会高兴船客间的纠纷闹到靠岸报官的地步,那很耽误事。
“混江湖讨生活的人脾气都大,他自个儿不长眼。您这都大度地没闹着要报官,他若还蹬鼻子上脸,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船家老大暗暗松了口气,蹲下去点起了水烟。
“好在他就是个短途客,明日中午靠岸就下,也免得您往后十来天里看着他就心里堵。”
“那可幸好,”赵荞也跟着他蹲下,状似随口抱怨,“您说他那人也是呵,几十岁的人了怎么没个轻重?行程虽不长,毕竟也算出门奔波,登船之前竟还喝得那样醉,生怕惹不上事是怎么的?呿。”
河风抹乱她鬓边发丝,乱糟糟贴在脸上,偶有几根落到唇畔。她随手拨了几回拢到耳后,总是随即又被风吹乱,只得放弃这徒劳举动。
忽地,风仿佛静止了。
赵荞疑惑地扭头,发现贺渊站近了些,高大的身躯默默挡在她身侧。
她抿住上扬的唇角,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继续专心与船家老大攀谈。
“不过也怪。他醉成那样,身上却没半点酒气,真不知是个什么天上佳酿。”
船家老大咕嘟咕嘟吸了好几口水烟后,才吐出长气低声笑道:“天上佳酿?呵。我瞧着八成是喝了‘赛神仙’。”
“‘赛神仙’?这玩意儿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赵荞蹙眉作思索状,稍停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般瞠圆了眼眸,紧张兮兮地小声道:“那什么‘神巫门’的水药?”
船家老大笑看她:“当家的也听说过啊?”
“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新年才起头时,官差就拿着榜文禁令沿街敲锣打鼓,我虽听得不明不白,但瞧见那榜文上头是有皇帝陛下和帝君陛下落的玺印。反正听说是若谁再信那个,要抓起来坐牢的!”
“若真只是坐牢那倒便宜了。是处罚金后再送去做苦役!”船家老大笑呵呵纠正她。
“听人说那水药是神巫做过法的符化的,喝了能见仙境。一年半载的苦役换见一回仙境,那也不算亏啊,”赵荞没心没肺般笑着啧舌感叹片刻,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既官府都将那‘神巫门’给禁了,他上哪儿买到的水药?”
船家老大又低头咕嘟了两口水烟:“谁知道?管他咧。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未必是真的。或许他真是醉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