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娘怔了怔,见甄仕远没有出声打断,这才带着几分委屈道:“午时一刻,就在路边捡到的。”
张夫人想了想,又问她:“我夫君被你捡到时除了灰布麻袍身上可还有别的物件?譬如下身裤子的式样眼色、鞋子,里衣?还有头发是否束起来,是用的发带还是发冠……”
一番问话下来,甄仕远和一旁的姚晃皆是目瞪口呆。
这张夫人是不是在强人所难?问的这么细是想可以为难彩娘吗?
至于一旁那个姓张的,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看着自家夫人,对自家夫人咄咄逼人的举动视若未见。
彩娘满脸皆是委屈。
张夫人会刻意刁难她,她早在来之前便知道了,是以彩娘对张夫人的举动并没有太过触动,让彩娘心里难受的还是张明的态度。
这位张夫人都这般做派了,他怎的还是这幅反应?
委屈虽是委屈,不过彩娘也知道此时是在大理寺衙门,是以对张夫人的刁难她并没有避开,只是带着几分怨气瞥了眼张夫人之后便开口回答了起来:“夫君当时上身是一件灰布麻袍,腰间是条同色的腰带,下头是条褐色的布裤,并无什么特别的。至于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草鞋里的袜子是白色的,不过已沾的满是泥污,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头发梳了一半,用的是一条灰色发带。”
面对张夫人的刻意刁难,彩娘回答的滴水不漏,回答完之后面对甄仕远、姚晃连同张明惊讶的表情,大抵是憋屈委屈了一路了,此时难得叫那位张夫人哑口无言了,彩娘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回答完之后还不忘主动问甄仕远:“大人觉得我的回答可有什么问题?”
甄仕远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回答的很好。”
彩娘这才复又看向那位没有出声的张夫人,见对方神情惊讶,似是完全没有料到的样子,忍不住问她:“可还有什么问题?”
似是此时才回过神来的张夫人眉心再次拧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着先时刁难失败,她表情有些微妙,不过这微妙的表情很快便被张夫人收了起来,她看着彩娘再次开口问了起来:”我且问你,彩娘你前日三餐吃的什么菜?”
前日吗?前日夫君在家的,彩娘想了想道:“早上家里煮了面,加了肉臊子,外加两个蛋,我同夫君一人一个。”
虽说家中还算是薄有资产,可她家里于吃食上倒没有太过讲究,不能与权贵之家相比,就是寻常的咸阳当地的口味与吃法。
“中午吃了饭,荤菜煮了牛肉和鱼,素菜便随意摘了些时令的……”
张夫人在此时再次出声打断了彩娘的话,她看着彩娘问道:“牛肉和鱼是什么做法,里头可还加了别的?”
问的这么细,彩娘拍了拍额头,似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就是寻常的做法,牛肉干切的,鱼做了汤,汤里加了菜,豆腐什么的,具体哪个记得住?”
这位张夫人问问题便喜欢这样吗?先前问她捡夫君的事情也问的如此细致,眼下连吃一顿饭都是这般恨不能连里头用的作料都问全了。
张夫人对她的回答只微微挑了挑眉,再一次出声问了她一句:“你真的记不住?”
“哪个记得住?”彩娘道。
没有将一顿饭记住这没什么问题,这些寻常琐碎的小事,有几人能记住的?她只是个寻常女子,又不是什么天生的奇人,用什么都往脑袋里记吗?
彩娘自觉自己的回答没什么问题,没想到那张夫人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她冷笑罢便转头看向身后的甄仕远,道:“甄大人,民妇的话问完了。”
甄仕远此时神情已由先前的古怪转为凝重,彩娘虽说自觉自己回答的没有什么问题,可看甄仕远这番表情还是心里有些害怕,她怯怯的问甄仕远,道:“大人,可是民妇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甄仕远再次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个没有问题,虽说本官记性比你好上一些,能记住前日的吃食,可再往前同样记不住了。”
彩娘抿了抿唇,只是还不待松口气,甄仕远便忽地扬声唤了声“来人”,两个早在门外等候的官差闻言连忙走了进来,抄手施礼之后边间甄仕远忽地一指,指向屋中的彩娘道:“把她拿下。”
彩娘大惊失色,只是此时立时应下的官差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擒住了彩娘,叫她动弹不得。
以防万一,连跟随彩娘左右那个还没来得及动一步的侍婢也被官差一同擒下。
他们大理寺的官差就是这样,真正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男儿对待犯人就是要如此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柔弱女子还是七尺男儿,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力,不能动上恻隐之心,而出手绵软,否则必会被甄大人借口克扣俸禄。
被抓住的彩娘吓得脸色一白,忙道:“大人,民妇的话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甄仕远看着她神情微妙,却还是认真解释了起来,“张夫人前后两次问的问题,你的回答都没有问题。”
“既如此,为何要抓民妇?”彩娘不解。
“可正是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甄仕远看着彩娘,眼神愈发微妙。
若说原本因着那姓乔的丫头的一番推测,他对这个彩娘便已有所怀疑了,那么眼前这位张夫人看似斤斤计较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问题下来,已经让他从怀疑转为肯定了。
“你连前日中午的吃食都记不住,可见并不算是个记性好的,就算是在普通人中这记性也算一般。”甄仕远说道。
记性不好难道是大罪不成?彩娘看向甄仕远。
甄仕远轻哂了一声,伸手一指,指向一旁神情古怪的张明,淡淡道:“那你何以将三年前救他的事记得一清二楚?记得衣袍裤子这或许可以拿感情深厚搪塞,可连发带鞋袜这种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本官以为你当是个记忆远超常人之人,可为何之后却连中午吃食都答不出来?”
彩娘一怔。
不等她说话,好一会儿不曾出声的张明就开口了:“这于我是一件天大的事,按理说我应当记得比你更劳,可发带鞋袜这种事,乃至午时一刻这么具体的时辰我也无法记得清楚。”
姚晃也在一旁适时的加了一句:“我方才听了便觉得奇怪,张夫人方才问话,将心比心,我试着想了想,发现我也是不能回答的如你这般好的。”说吧这话,他却顿了顿,又道,“不过前日的吃食我还是能具体说出来的,可见我记性应当比你好一些。”
到底是科举出身,读书全靠死记硬背自然不行,可背书这一点是硬功夫,所以能科举考出来的,记性都不会太差。
给她挖了个坑的张夫人也在此时再次开口了,她淡淡道:“我从先时就一直怀疑你,毕竟我夫君失踪之事委实太过蹊跷,其中具体事宜稍后我还要同甄大人说。”她说着看了眼一旁的甄仕远,而后再次问彩娘,“你回答的这般好,是有人给了你条子,你将它背下来了还是一早便知道我失忆的夫君当时是这幅打扮好叫你捡个正着?”
第693章 调换
这按说不是张夫人应该管的事了,不过甄仕远听闻也并未出声打断张夫人。
她说的若有道理,他倒是不介意让她多说几句的。
张夫人见甄仕远没有反驳,心下了然,便继续问了下去。
彩娘脸色灰败,动了动唇倒:“我……我不过是将救夫君那日的事情牢牢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