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不在当时揭发……一则官员也是人,惜命是人的本能,以一己之力对抗皇权而遭遇灭顶之灾无疑是愚蠢的行径,二则从后世的角度来看,这位明昌帝确实是个极其英明的帝王,他若是活的足够久,确实有可能会带来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一个英明的帝王不管于朝臣还是百姓来讲都是一件好事,舍弃了这位英明的帝王,揪着此事不放,安知继任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当时将此事捅出来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作为大理寺官员,揭发案子真相是职责所在,所以他们还是在大理寺留下了蛛丝马迹引导后人有所察觉,甚至将最关键的证物所在都记录了下来。
这些与推理无关,而是在大事面前做出的选择。乔苒能想明白的事,在官场呆了大半辈子的甄仕远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果不其然,甄仕远闻言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凝重的对乔苒说道:“此事……暂且烂在肚子里吧!”
当时不能揭发是因为太子会是个英明的君主,如今不能揭发同样因为女帝是个不逊于当时太子的英明天子。若明昌帝并非帝王血脉,那么作为明昌帝后裔的女帝同样“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此事不能揭发,否则必然会引来朝堂动荡,甚至再一次引来兵家祸事。
“会查到这些是因为那批永昌九年的官银,”女孩子说道,她可没有忘记引他们查证此事的物件,“大人,你我二人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且这天下大位也与我二人无关,可那个小厮会因为永昌九年的官银而死,我大胆猜一猜或许知晓此事的可不止你我。”
而且,比起大理寺先辈留下的似是而非的证据以及他们在这里的诸多没有证据的猜测,那些人想要这批永昌九年的官银或许还当真是另有所图。
人之七情六欲无非那几种,帝位是权势的顶峰,为帝位铤而走险,做再危险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甄仕远沉默了一刻,忽地斜了她一眼:“那这案子还怎么查?”
天下大位的事虽然惊险刺激,却也与他无关,那个赌约才是他眼下最为担心得事。
查个小厮的死,查出个帝位不正,那当真是要吓死人了。他的大理寺还要不要了?
女孩子笑着摊手:“那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不是有谢承泽和徐和修吗?”顿了顿,不等甄仕远开口,女孩子又道,“他们未必能想到这一茬,就算想到了这一茬也未必能查到,就算能查到,他二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晓什么事该查什么事不该查,会收手的。”
甄仕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不过顿了一顿,才道:“这个案子可查之处也不止这一处,元亨钱庄,妄图夺取这批官银的人这些都是可查之处,这可不是一件小案子。”往哪方面查全由他们自己发挥了。
“案子可大可小。”女孩子接下了他的话头,“若是元亨钱庄与妄图夺取这批官银的人也都不可查,不是还有那个杀手嘛!这等人手上沾的人命不在少数,抓一个这样的凶徒归案,大理寺做的也不算什么错事啊!”
第638章 都信也都不信
所以,对于这个案子,交出一份什么样的答卷全凭谢承泽和徐和修自己发挥了。
乔苒伸了个懒腰,揉了揉一旁手里桃酥握了许久都未吃的裴卿卿的小脸,小丫头此时才幡然醒悟,哦了一声,忧心不已的问乔苒道:“乔小姐,我们会不会因为知道的太多了,被人下黑手啊!”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尤其乔小姐方才说的事,她未必全然懂,可只消涉及皇位,那便实在是知道的太多了。
如果知道的太多了,那可怎么办?要不要提前备好包袱银两什么的,带着张解跑路?
小丫头一脸忧愁的样子委实是有些滑稽可笑,乔苒笑了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她肉嘟嘟的小脸,一旁的甄仕远此时脸上却仿佛打翻了调色盘一般:震惊、释然、无奈又转为震惊。
他们方才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可没避讳这个小丫头,所以方才那些放到外头去会引得天都翻了的事这么大个丫头全听到了?
姓乔的丫头就不害怕这大嗓门丫头出去乱说?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安慰她?甄仕远担忧不已。
“她不会乱说的。”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女孩子突然回头道。
小丫头也在此时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扑进乔苒怀里:“乔小姐,我要缓缓,可吓死我了。”
她口中那位乔小姐闻言忙低声安抚起了她来。
甄仕远哼了一声,对于小丫头的嘴能不能管住存疑。不过,今天的事确实需要缓缓,不说那个小丫头了,就连他这个半老头子也需要缓缓。
这一缓便缓到了下值的时候张解来接人。
冬日寒风飒飒,一走出生了炭盆的屋子便能让人冻得一个激灵,看着张解一来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裹到了女孩子的身上,女孩子展颜笑靥如花,一旁那个小的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两人哈哈大笑,待笑够了,才携手离去。
甄仕远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忽地生出了几分委屈来:夫人……夫人都没来接过他呢!
才这般一想,老脸便忍不住一红:呸呸,想什么呢?一把年纪了,哪还用这样腻歪在一起?甄仕远拿起斗篷裹在自己的身上。
斗篷虽然厚实,可乍一披上去,还是有些冷的。下回,还是跟夫人提提,让她学学年轻人,过来接一接他吧!甄仕远心道。
……
……
回去的路上有张解跟着,裴卿卿高兴了不少,一高兴便不等乔苒开口就告诉了张解:“张解,乔小姐今日遇到那个真真公主,险些被她害了呢!”
张解原本含笑的脸色一僵,神情转为凝重,对裴卿卿道:“你说什么?”
裴卿卿看了看乔苒,见她没有出声制止,便将今日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从同徐和修约好去看野史到去谢家,然后她刻意“肚子痛”跑开,徐十小姐不吃药犯病昏倒到真真公主莫名其妙的出现,再到最后,小丫头虽然贪吃,条理却是分明的,也很清楚主次,尤其着重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谢承泽和徐十小姐这一对未来的夫妇互相指证对方才是那个引来真真公主的人的过程,最后还不忘说了她在真真公主宅邸看到徐十小姐身边侍婢的过程。
“我是亲眼看到的那个侍婢同真真公主的管事约在年初二那一日在茶馆碰头的,若是你们不相信可以待到那一日去看看这两位有没有碰头就知道了。”裴卿卿说着小脸一板,严肃道,“我想了想,不管从认识日子的长短还是熟悉程度来看,都是谢承泽更可信,若是他引来的真真公主又怎会跑出来制止她?更何况,更何况他还特意为我准备了一桌子的干果点心。所以,他是个好人。”
果不其然,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因为为她准备了干果点心,所以谢承泽是好的。乔苒伸手擦去了她嘴角的点心酥,转头对张解笑着道了一句:“谢承泽与徐十小姐今日确实令我大开眼界。”
张解停下脚步沉思了片刻,问乔苒:“你呢?你更相信徐十小姐还是承泽?”
她?乔苒垂眸想了想,笑了,开口说了三句话。
“我谁都不信。”这是第一句话。
这不奇怪,就连裴卿卿也严肃着一张小脸点头附和。
“我也谁都信。”这是第二句话。
前后两句话似乎有些矛盾啊!张解和裴卿卿看着她。
乔苒笑了笑,开口道出了今日的第三句话:“也谁都没有全信。”
有了这最后一句话,前面两句有些矛盾的话似乎也没有那般矛盾了。
张解看了眼仍然一脸疑惑的裴卿卿,道:“苒苒的意思是承泽和徐十小姐这二人话中都有真话,却也都有假话,真假掺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