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闽钰儿瞪大了眼睛。齐叔晏走过来,给她递了一方帕子,低声道:“别在这里待着了,回去,晚上我来寻你。”
她怕齐叔晏误会江憺了,连忙道:“殿下,江憺他是为了你……”
齐叔晏没说话,只是将她交给了高尚监,“高尚监,先带公主回去。”
搂
齐叔晏吩咐,闽钰儿被高尚监带了回去,剩下个闾丘越,还待在一边不肯离开。
这个女人愈发不知道分寸了。还主动走上来,“殿下。”
“听不懂我说的话了吗?”齐叔晏语气变冷,“全都下去。”
闾丘越闻言,虽心有不忿,也只得用力地攥住袖子,“是,殿下。”
公冶衡收紧了手,血已经沿着手腕,一路滴到了地上,他挑下嘴角,笑望着江憺,“殿下都让你放手了,你也不要太咄咄逼人。”
“江憺,松手。”
齐叔晏走过来,江憺并不理会,男人是从来不会对江憺出手的,可这时候,齐叔晏捏住了江憺的胳膊,他力气蛮狠非常,渐渐将江憺的手擒了下来。
被抽开手的江憺,像是陡然被抽干了力气,他后退了一步,看着齐叔晏,向来冷峻的脸上蒙上了阴影,有一瞬的颓然。
他摇头说:“殿下,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明明事实已经那么明显地摆在了眼前,为何齐叔晏总是视若无见。
他更不明白,自己为齐叔晏做了那么多,几乎是将命运的一半都掰开,给了齐叔晏,他还有什么苦衷瞒着自己?
齐叔晏亦是不知如何作答,他松开手,“你累了,下去歇息罢。”
“从此以后,此事再也不要提及。”
江憺又后退了数步,他一手沾血,背在了身后,身形看着有些凄然,“殿下,你辜负我了。”
他说,“不止是我,还有孟辞,孟执监,还有殿下的师父。”
江憺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从来没对齐叔晏说过重话,这话,算是他对齐叔晏说过的,最狠心的话了。
齐叔晏没说话,公冶衡倒是笑了,他低头,一边将手上的帕子拆开,一边勾起嘴角道:“没想到,殿下亏欠的人还多。”
“倒不少我这一个了。”他抬头,眸子里别有深意,“殿下既是明白,为何又要装糊涂,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嫂嫂知道么?”他随口提了句,齐叔晏闻言,眼角一沉,伸手就抵住了他的脖子,狠狠抵在他身后的树上,猛烈的撞击下,树上的叶子簌簌地落了不少下来。
公冶衡不惧地看着他,齐叔晏今日被江憺一激,本来就有点失控,眼下公冶衡偏偏还要击在他敏感点上。
“你记住,我不欠你的。”齐叔晏手下收紧,“就算是杀了你,也无所谓。”
公冶衡手带了伤,但他知道,齐叔晏绝不会现在,在这里就杀了他。便没再动,挑眼看他:“你当然可以,但你不会。”
“欠债是要还的,哪怕你杀了我,还是要还的。孟执监和你关系那么好,他算出来的弑天之式,不会没给你解释罢?”
齐叔晏冷冷地看着他。
弑天之式,说白了,就是君王横死。孟执监在齐叔晏继位的第一天,就闭关了十日,为这位新帝占卜,观星象,最后卦象出来,却是十险十恶的卦象。
比齐叔晏出生那年的卦象:荧惑守心,还要凶恶。
皇力式微,弑天之式。这卦象,预示着帝王危机,而且极大的可能是生命之虞。
大概孟执监也不明白,为何齐叔晏一生下来就是如此跌宕不堪的命格,不仅一出生就被下了无解的蛊,在千檀寺里苦修了十几年,到头来竟修了个最是凶恶的卦象。
这些,齐叔晏自然是知道的。苦难来得多了,他性子便淡然了,生死由天,最多不过是个死。只是一直在瞒着身边的人,孟辞和江憺都知道他蛊毒的事,至于那十凶十恶的卦象,他二人却是不知道的。
他一直在瞒着,有进退地瞒着。
“我自然是知道。”齐叔晏掐着他,“而且我还知道,就是明年,我就有灭顶之灾。怎么,你想在明年要我的命么?”
公冶衡道:“哦?殿下亏欠的人可多了,怎可断定是我?”
“想杀我的人很多,也不差你一个。”齐叔晏道。
“那我争取一下,成为那个幸运的人罢,殿下觉得呢?”
天上的日头还很烈,齐叔晏半仰着头,照得他肌肤白皙细腻,眉目深邃,他怎么看都该是一个意气横生的少年郎,可这时候他却点了头,说:
“可以。”
仿佛在谈一件无关痛痒的事。生生死死,都无关痛痒。
“这天底下,唯一有资格的人,也是你。”齐叔晏慢慢松了手,“所以二公子,先收敛一下,等到了明年,再动手不迟。”
闻言,公冶衡眸底像是卷起了风,恍恍惚惚的,教人辨不清,男人一笑,就显出了两侧白亮的虎牙,他说:“
', ' ')('这可是殿下说的。”
平地起风,两人衣袍猎猎作响。lilisidujiazhengli
夜深人静,闽钰儿瑟缩在被窝里。天杀的公冶衡,今天当着她的面杀死了谢权,似是还捅出了谢权的肠子,直喇喇扔在地上,她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
过了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掌灯,腹里酸水上涌,她用帕子捂住嘴,甚是想吐。
“枝微。”她蹲下身子,喊,“枝微,你进来一下。”
她忘了,自己早就把枝微安排出去了,以是她一喊,就有两个陌生的值班宫女走过来:“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她不想说话。若是枝微在这里,早就把她扶起来,给她端热汤来了。
闽钰儿叹了一声,道:“没事了,你们都下去罢。”
她们半晌没动,闽钰儿只得捂着帕子,抬头,“我让你们先走,你们就……”
倏地停住。
齐叔晏换了一声玄色的长袍,正悄无声息的站在她面前。他这次似是连玉腰带都省了,宽松的衣袍罩在身上,竟衬得他有些消瘦。
“怎么了?”他问,说着,便挽起了闽钰儿的胳膊,扶着她站了起来。
闽钰儿想的头一句话就是,“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齐叔晏似是刚刚沐浴了,衣上还带着清香,他没答,只是支退了宫女。而后才转头看向她:“怎么了,身子不适?”
“没有没有。”闽钰儿摇头。
“真的?”齐叔晏看她被帕子捂的有些泛红的唇,伸手,拇指在下唇轻轻捻了一下,慢声道:“看着委委屈屈的样子,像是哭了。”
“我胃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闽钰儿老老实实地交待完,齐叔晏听后,无奈地勾唇。
他说,“今日那些,着实算不得什么。”
闽钰儿撅撅嘴,心想这话怎么听,都有一种齐叔晏在笑她胆小的意思。
男人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只好在她脑门上按了一下,“罢了,你既是怕那些,以后就远离是非。”
“我在,你以后就不必受惊了。”
“嗯,知道了。”闽钰儿点头,她这次可是真的长记性了。以后决不能轻易踏出这间屋子,不然什么祸事都能让她撞上。
齐叔晏吹灭了灯,他说:“别胡思乱想了,过来休息。”
“休息?”闽钰儿一惊,“殿下今晚要歇在这里?”
齐叔晏头也不回,一边解衣衫,一边慢吞吞说:“若是你想把我赶回去,也是可以的。”
“……”赶齐叔晏回去?她没那个命。
闽钰儿和上次一样,磨磨蹭蹭爬上塌,还是挤在了榻里侧。她这次听话了,一上去就盖好褥子,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胸前,转头一看,齐叔晏已经散开头发,他侧身下去的时候,满头青丝撒了半肩,待掖好了被角,他侧过头,就看见闽钰儿亮晶晶的眸子。
见她看的认真,齐叔晏难得笑了笑,“在看什么?”
他躺下来,侧过身,与她咫尺相对。闽钰儿倒也不惧了,她伸手,在齐叔晏的眼角下点了点。那里有一颗细痣,她记得第一次碰见齐叔晏,就最先注意到了这个。
齐叔晏英气逼人,面容沉峻冰冷,偏偏眼尾下落了颗细痣,无端多出来些“美人”的感觉来。
闽钰儿笑了,她问,“殿下,有没有人给你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好看?”齐叔晏失笑,他摇头,说:“没有。”
“那我就是第一个。”闽钰儿放下手,枕着手臂凑过来,“殿下,你真的长得很好看。”
而且是特别惹人注目的那种。不然,她那心比天高的表妹敏敏,也不会一见到齐叔晏,就慌的毫无矜持而言了。
齐叔晏道,“被人夸好看,倒真是第一次。”男人幽深的眸子在闽钰儿脸上凝住,而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轻声道:“公主也生的很好看。”
第一次见她,这个灵气满满的小姑娘还坐在马车上,穿过一路血场。虽然强行装出不惧的样子,可袖口处被攥的皱皱巴巴的,他一眼就识破了。
然后他替她挡了一剑,那天他低头,就看见了闽钰儿的眼睛,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双眼睛,若真的要相比的话,那比他前十八年在千檀寺见过的所有烛火,所有星夜,都要特殊。
闽钰儿笑开了,可还没笑多久,就想起一个问题。她那个不省心的小叔子,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不过也没从宫女那边听到嚼舌根,没有听到类似“公冶衡被杖毙后吊尸墙头”的这种传闻,想来也没什么事了。
“殿下,昨夜的事情查清楚了么?”她委婉地问出口。
齐叔晏视线转开了。他点头,“无碍,已经找出凶手了,是和谢权一处的,和公冶衡没关系。”
“那就好。”
闽钰儿捏着手,心想这个小叔子虽然看着不正经,但怎么也不是会做出那般恶事的人。
“殿下
', ' ')(',您昨天说的,祭祀要结束了?”闽钰儿问。
“嗯,快了。”齐叔晏转头,“怎么了,嫌闷了?”
“不是。”小姑娘叹气,“刚才我师傅差人给我送信,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成亲。”
“他已经待的烦了,只等我成亲,师父他就可以回去,继续云游四海了。”
齐叔晏“哦”了一声,他问,“你也想成亲了?”
闽钰儿摇头,“成亲早晚,我都无所谓,主要是我爹和我师傅着急。”
“……”
齐叔晏不知道怎么跟闽钰儿解释,成亲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小姑娘又叹了一声,“我爹还说,他明年想要抱一个外孙呢。”
“……”
齐叔晏第一次被堵到说不出话。
俄而,男人掀开了褥子,他说:“你过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