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2 / 2)

他毕竟人小力弱,只有声音很尖锐高亢,叫嚷了两句发现无效,便低头咬向那士兵的手上。

士兵吃痛,手一松,小孩子掉在地上,士兵大骂道:“不识好歹的小畜生,你那当贼的爹想要刺杀我们冯指挥使还杀了我们白参将,现已经捉拿归案承认了罪状,你在这里乱叫什么?再这么胡闹,别怪爷不客气!”

那孩子落在地上,似乎也受了伤,闻言却仍是爬起来:“你们胡说,你们冤枉我爹,当官的没有好东西!我才不怕你,你有本事也抓了我去!”他说着上前,拳打脚踢。

“小畜生!”士兵气急,一巴掌打过去。

小孩儿给打在脸上,整个人往后跌出去。

士兵怒火上头,还想再踢一脚,却有人及时冲过来将那孩子抱了过去。

另一人却拦住他道:“太狠了吧!你是要打死他?”

抱着小孩的是蔡采石,拦住士兵的却是林森。

那孩子来了半天,在门口不是叫骂,就是拿石子往里头扔,逼得这些士兵们没了办法,只是碍于他是个小孩,有点无可奈何。如今看见蔡采石跟林森,一腔怒火随之转移。

打人的士兵呵斥道:“你们从哪里钻出来的,是跟他一伙的?”

另一个也走上前来,正要喝骂,突然发现两人面熟,仔细看了会儿叫道:“你们不是……昨儿来过的?”

起先那个也认出来了:“好哇,原来是清吏司的两位大人,怎么着,昨儿见我们拿了凶手,你们没查了什么就灰溜溜走了,不服气,今日又要来查对吗?真他妈的!你们清吏司是不是没事儿干了?专跑这里狗拿耗子!”

清吏司有没有事干不知道,蔡采石跟林森两个却的确是游手好闲。

只是输人不输阵,林森道:“我们只是路过,见你打那孩子实在看不过才来拦着的,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

谁知那小孩听士兵这么说,转头看着蔡采石:“你们是、查案子的?我爹爹是冤枉的!”

蔡采石见他半边脸颊上很大一个红手印,已经高高肿起,嘴角还带着血渍,双手满是污渍,生得也瘦弱,心里很是怜惜,可听了这句,却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虽然名义上是清吏司的,但距离正经管事儿还有十万八千里,别说是这些士兵,他们自己都不信。

蔡采石没吱声,那两个士兵笑起来,又有几个闻讯赶来的,故意的嘲讽说道:“哟,真是奇闻,我们已经结了的案子,清吏司又要来查了,好吓人啊!快快,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入内通报咱们指挥使大人,吏部的大爷们又来了!”

哄堂大笑。

蔡采石的脸上微红。

林森实在气不过,叉腰说道:“怎么着,我们就是清吏司的,你们不服,去吏部讨说法呀!好,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请我们查了,我们也不能白来一趟,那就勉为其难的进去瞧瞧吧?”

他说着向着蔡采石扬首示意,竟迈步向内走去。

几个士兵惊呆了,本来是故意看这两个少年笑话的,想不到他们居然真有这份“勇气”,有人反应过来:“站住,这里可不是你们能擅入的地方!”

“哟,我是不是听错了,刚才还听你们要恭恭敬敬地请我们进去呢,怎么这会儿变脸了?”林森得理不饶人起来。

士兵们道:“少废话,看你们就是来找茬的!再说就算要搜查,也得你们上司拿了公文来,容不得你们在这里说搜就搜的撒野!”

那小孩子见林森跟他们对峙起来,便忙着握住蔡采石的手:“哥哥,我爹是冤枉的,求求你救救他吧,我娘从昨儿就开始哭,说我爹一定会死在监牢里的……”

他先前在这里叫骂闹腾了很久,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赌气固执罢了,因为只是气怒而没有落泪,如今说着说着,委屈涌上心头,又怕父亲死在里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蔡采石心中很乱,其实这几个士兵说的也有道理,就凭他们两个的确不能说搜就搜说进就进。但是昨儿见到的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又在心里冒出来,再看看这孩子,实在……

而林森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起初还克制着,但给士兵们作践调侃,他毕竟是个耿直热血之人,激发了血性,几乎要跟这些士兵打一架。

正在此刻蔡采石上前:“这样吧,这孩子既然是家属,能不能就让他去探望一下犯人?”

蔡采石已经好言好语商量着说了,谁知那些士兵知道他们两个昨儿是穿太学生服色来的,何况带着怒气,竟绝不肯容情,便道:“那可是杀人重犯,就算是亲儿子又怎么样?赶紧滚吧!”

小孩儿满怀希望地想要见他的父亲,听到这句,又是失望又是生气,冲上前道:“坏人!打死你们!”

士兵一把将他推开,小孩重重地往后跌过去,蔡采石赶紧上去抱住他,却给撞得踉跄跌倒。

林森见状怒道:“该死的,敢动手吗?”

他忍了半天了,当即不由分说一拳击在那打人的士兵脸上!

由此,一通大闹。

林森虽然也打伤了几个士兵,可自己也挂了彩,而这毕竟是东城兵马司的大本营,人一窝蜂涌出来,终于把他三个一起捉了起来,扔进了牢房。

有人知道其中一位是蔡家的,这才放了消息出来,蔡家侍卫才赶紧去告知蔡流风来救人。

蔡流风赶到的时候,吏部清吏司也得知了消息,出面的是韦炜。

兵马司只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并不敢就真的为难,当下大家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把蔡采石林森放了出来。

只是那小孩儿却不愿意,仍是哭嚷着要见父亲。

蔡采石很不忍心,大着胆子当着蔡流风跟韦炜的面向冯指挥使求情,指挥使却面有为难之色,半冷地说道:“何勇是杀人重犯,规矩是不许任何人探望的,若要探视,得等刑部断下来之后。”

蔡流风知道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如今兵马司已经把案子结了,公文都递送刑部,只等刑部批示,就可以择期处斩,而在行刑之前是可以让他跟家人见一面的。

他不再言语,因为知道多说无益。

倒是韦炜道:“既然如此,就不必为难兵马司了。蔡学士,劳烦您走了这一趟,您看,蔡二爷是跟着您走,还是……”

蔡流风本想训斥蔡采石几句,可听韦炜的话,他不便显得格外护短,当即道:“他们既然调任了清吏司,自然归清吏司,此处的事已经了结,我先告辞了。”

他看了眼蔡采石,到底是先走了。

而蔡采石因为满心都在这件事上,竟然忘了问蔡流风到底有没有无奇的消息。

剩下韦炜便跟冯指挥使等略说了几句,便领着蔡采石跟林森走了出来,那孩子百般不愿意走,门口却有士兵来报,说是这孩子的家里人找来了。小孩听说才起身跑了出去。

等到韦炜带了两个出来的时候,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神色愁苦的妇人半跪在地上,她搂着那小孩子,两人正在抱头痛哭。

而另一侧,是蔡流风人在马边上。

大家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说话,终究只是分道扬镳。

夕阳的光照在路上,把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蔡采石回头,见那孩子给妇人拉着手,消失在人群之中,但母子两个的身影显得这样卑微而可怜。

回吏部的路上,韦炜看着两个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淡淡地说道:“怎么,不忍心啊?以后见的多了就习惯了,谁叫他有个杀人的爹呢,国法无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不必太为他们操心了,要真的把这心放在他们身上,那么,那被杀死的白参将呢?他死的何其无辜,他的家人难道不比这何家的人更值得同情?”

蔡采石知道他说的对,当下默默地。

林森的脸上吃了好几拳,腮帮子跟左眼一概的青肿着,很有点面目全非,此刻便道:“大人,我们倒不是同情,就是觉着、觉着哪儿不对吧……假如真的是杀人犯,这孩子怎么就敢在兵马司门口喊冤呢?”

“你也说是孩子,孩子的话哪里能信?”韦炜叹气:“你们两个,初出茅庐,到底没有经验。”

蔡采石听到这里,突然道:“昨日他们说,是在何家里找到的何勇,如果、何勇真的才杀了人,他不是该立刻逃之夭夭吗?怎么敢留在家里等人上门?”

韦炜跟先前苗可镌都很相信兵马司的行动力,又见他们当场捉到罪犯而罪犯也认了罪,所以并未多想。此刻听蔡采石冒出这一句,他张了张口,隐约也觉着似乎有一点不对头。

但他很快想通了:“这有什么?他大概是知道自己逃不了的,那可是五城兵马司,东城出事,五城连动,城门处自然也加紧盘查,他往哪儿逃?那种敢在□□下射杀兵马司指挥使的歹徒,穷凶极恶,恐怕早就已经破罐子破摔,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一番话当然是句句合理丝丝入扣,蔡采石也无言以对。

却就在这时候,他们身后有个声音道:“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把生死置之度外,那为什么还没有杀了他要杀的人,就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了呢?”

蔡采石跟林森听见这声音,双双大喜,急忙转身:“小奇!”

在他们身后,果然正是无奇,她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也看着他们。

林森跑的最快,跳到无奇身旁,抓着她肩膀摇晃:“你去哪儿了!这一天一夜没消息!”

蔡采石也跑过去握住无奇的手臂,但他是想把无奇的身形稳住,免得给林森甩出去:“你没事儿吗?怎么神出鬼没的?”

小别初见,两个人都高兴坏了,竟然把无奇刚才的那句话也都先扔下了没有去管。

但毕竟还有人管。

韦炜随之转头,他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身形有些单薄的少年,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因为见识了蔡采石跟林森的“能力”,所以也并没有很把无奇放在眼里。

虽然先入为主地带了偏见,可是刚才无奇的那句话,却落在了韦炜心里。

看着蔡采石跟林森围着无奇乐不可支的,韦炜向前走了两步:“郝无奇?”

无奇忙向着他拱手行礼:“正是学生,参见大人。”

蔡采石跟林森两人见无奇回来,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左一右站在她旁侧,跟两门神似的,底气都壮了不少。

韦炜扫了他们一眼,奇怪这两个之前还蔫儿吧唧的,怎么这会儿却莫名地抖起来了。

他清清嗓子,垂眸看向无奇:“你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奇说道:“回大人,很简单,倘若大人恨极了一个仇人,欲杀之而后快,那请问,在没杀死他之前,您肯不肯就引颈赴死?前提是、啊大人莫怪,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大人得是个穷凶极恶,破罐子破摔,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韦炜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奇的话里有暗讽,虽然看似只在说案子而已,但句句带着刺人的锋芒,那些个形容词,偏偏还是他韦大人自己先提出来的,无奇只是复述,所以他也很挑不出不妥。

可是这些锋芒刺中韦炜的时候,韦大人却又不得不认真去考虑她这句问话。

毫无疑问,假如他真的是那样一名十恶不赦的恶徒,在赴死之前,他一定会想尽法子先把自己的仇敌杀死,那样才能甘心!

他有点明白无奇的意思了。

林森却还不太明白:“小奇你是说……”

无奇微微皱眉:“我也说不好,不过你们说的对,这案子,不对头。”

韦大人,本以为他们三个都是白乎乎软绵绵的小羊羔或者小兔崽,没想到才照面就给个看似最柔弱好欺的崽子不动声色的咬了一口,他觉着自己干瘦的脸皮上有点火辣辣的疼。

但韦炜是个很擅长隐藏的人,心中虽然震惊,面上却还笑微微地,他抬手鼓了鼓掌:“好好好,说的不错。很有几分见地。”

赞美了这句后他盯着无奇:“大街上不适合说这些……不如,咱们回清吏司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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