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红杏点头:“黎大人不信可以去问碧朱姐姐,她伺候王亲修时候最长,听到的次数也最多。”
黎斯想起碧朱那麻木的表情,微微摇头,问红杏道:“碧朱就算了。你方才说的小安子,我可以找他聊聊,我对神怪的故事还是蛮有兴趣。”
“小安子啊,他早不在长良了。”红杏说:“祭祖回来没多久,青州茶铺那边说少人,王亲修就调走了一批人过去,其中就有小安子。现在也不知他被调去了何处,恐怕只有王亲修自己知道。”
“被调走了。”黎斯若有所思:“陪王亲修祭祖的家仆,还有谁留在长良?”
“我也记得不清,好像都走了。不对,还有一个人没被调走。”红杏突然想了起来。
“呃,谁?”
“胡六儿。胡六儿是王亲修老家的穷亲戚,几年前来投奔王亲修。王亲修让他管理长良城南的老南米铺,做掌柜。”红杏说道。
黎斯点点头,心里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很快,话题被白珍珠和崔夫人引到了女孩子喜欢的穿衣打扮上,黎斯索然无味,跟崔吉说了一声,出了崔府,踱步来到了县衙。
县衙多数已经灭灯,只有最远处一个宽大院子里有幽幽的灯火隐隐而现,黎斯寻光而来,面前出现了一间石头黑屋子。
黑屋子里仵作正眯眼坐在小石桌旁休息,睁开眼看到了黎斯,仵作连忙起身,黎斯摆摆手说:“不用麻烦,坐。”
黎斯坐在了仵作对面,仵作有些尴尬的问:“黑屋里阴森冰冷,大人受得了?”
“受得了。我倒是忘记说了,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也是仵作,他每次想跟说点小秘密,或者请我喝点茶都会邀请我去他常年呆着的黑屋子里。”黎斯说。仵作错愕的看着黎斯:“在黑屋子里喝茶,原来你们都喜欢在死人旁边喝茶啊。”
“我们?还有谁?”黎斯好奇问道。
仵作摇了摇桌旁边的茶壶说:“一个时辰前,轩辕大人也来了黑屋子。他也说有个好友喜欢在黑屋里喝茶,还让我也请他喝茶了。”
“哈哈,不足为怪,因为我们两个说的是同一人。”黎斯瞅了瞅空荡荡的黑屋子,黑屋子里大多数是空空的石床,只有最里面有两张盖着尸布的石床。
仵作感慨道:“我接手这黑屋子已经两年半了,这屋子总共进来过三具尸体。一具是淹死在城外百里波里的外乡人,另外就是最近这两具尸体了。”
黎斯同仵作在黑屋子里喝完茶,黎斯告辞离开。仵作送走黎斯,喃喃自语:“难道在黑屋子里喝茶别有风味,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在死尸旁喝茶呢,想不通。”
黎斯在长街随意转了圈即想与白珍珠回客栈,还没走到崔府所在的街道,霎时,黎斯感受到身子莫名的一僵,就像被蜘蛛的丝网缠住了一般。在旁边两家店铺中间的小胡同里,有一个幽白色的影子,恍若漂浮在大地之上,两团目光冷寒的眇视黎斯。
白影同黎斯对峙了好久,蓦地,白影从胡同另一侧飘了出去,黎斯一怔,追了上去。
白影出了县城,掠过沉寂的官道沙路,进入了树林中。黎斯施展轻功,远远跟着它。夜幕缓缓落下厚重深沉的帐幔,周围偶有跃动的野兽身影,黎斯全然不顾,只是不敢放松视野里的那点白色。
白影眨眼不见了,黎斯飞似的冲出树林,林外是平静流淌的百里波。白影似幽灵消失在了河流与树林中间,黎斯心中怅然若失,漫无目的在河边走起来,百里波涌动的波浪上有一艘渡河的小舟。
是那老渡夫吧。黎斯这样想。
时间已不早,黎斯回到了县城客栈。白珍珠见黎斯回来了,委屈的拉着黎斯说:“黎大哥,快去看看堂哥。也不知为什么,他喝的酩酊大醉,样子很吓人。”
黎斯赶到这间坐落在城墙根的小酒坊时,轩辕善已经在喝他的第四坛竹叶青了,九年陈的竹叶青,辛辣似刀,足以割裂人的喉咙,让你百转难忘。黎斯安静的坐了下来,白珍珠想阻拦轩辕善拿酒的手,轩辕善一把甩开白珍珠,神情可怖的喝道:“别管我!喝酒而已,醉就醉了,有什么大不了。我想喝,我想醉,谁都不要拦我!”
黎斯没说话,他将白珍珠按在凳子上,拍开一坛竹叶青,也不用酒碗,直接往嘴里灌。
片刻之后,一坛竹叶青已见底,黎斯又拍开了第二坛,然后是第三坛、第四坛,桌子对面的轩辕善目瞪口呆的看着黎斯,像在看一个怪物。终于,黎斯趴在了第六坛竹叶青前,酒水从他嘴里、鼻子里涌出,他浑然不知的醉了过去。
轩辕善平静了,他出神的看了黎斯一会儿,起身摇摇晃晃出了酒肆。酒肆门口,他停住脚步对白珍珠说:“我没事了。珍珠,你送他回客栈吧。”
“堂哥,你要去哪里?”白珍珠关心的问。
“透透气。”轩辕善摸着自己的铁剑,仰首夜空长叹说。
黎斯浑浑噩噩的醒来,部分记忆停留在酒醉后的那个梦境里。梦里,他乘舟顺流而下,在河流某个繁花似锦的地方,有个人在等他。
“呼!”黎斯醒了,床旁是照顾自己一整夜的白珍珠。黎斯望着白珍珠梦中娇媚的容颜,胸口一阵阻塞。
今天是十二月十号,黎斯有了再次出发去圣城的打算,但在那之前,还有个疑问困惑在自己心里,黎斯需要解开。黎斯先去了一趟县衙,还是没有毛义的消息,这家伙像真个逃离了长良县城。接着,黎斯来到了城南老南米铺,有一个三十岁上下年纪,瘦黄着一张脸的男人在米铺里忙这忙那,见到铺子门口站着黎斯,他习惯性的迎了出来,招呼道:“客官,买米?”
男人见黎斯没多大反应,继续说:“老南本记的米糕和米饼可是长良县城最美味的特点小吃,还有不少从凤阳、蓝河过来专门买米糕米饼的顾客,甚至有从圣城来的。怎样,来了长良,何不尝尝特点小吃?”
这人倒是嘴皮子够灵活,能说会道。黎斯摆摆手道:“我不是来买吃的,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一件事。”
“谁?”男人皱眉问。
“王亲修。”黎斯道。
男人脸色瞬间变了。他就是红杏口中提及的王亲修的穷亲戚,胡六儿。
胡六儿眼睛一瞪,没好气的说:“你谁啊,凭什么胡乱打听。”黎斯报出了捕头的身份,胡六儿语气弱了下来,黎斯问胡六儿在王亲修祭祖时碰到了什么离奇事件,胡六儿眼珠子转悠了一阵,讨好的笑说:“官爷,哪里跟哪里的事啊。肯定是王府那批嘴没遮拦的小丫头在胡说八道,根本没什么鬼神。那晚我跟着王老爷去祭祖,有个乞丐藏在墓地后面想等我们走了以后偷吃祭祖用的祭品,被我们逮住了。我跟家丁们教训了乞丐一顿,就把他给放了。事情就是这样。”胡六儿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黎斯,黎斯也笑:“就这些?”
“对,就这些。”胡六儿点头。
“好吧。”黎斯拍了拍胡六儿的肩膀,离开了米铺。胡六儿瞧着黎斯远去的影子,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吐沫,回到了米铺里。
黎斯并未走远,心中的疑问让他纠结。王亲修祭祖时究竟遇见了什么人,经历了怎样的事,能让他噩梦连连……若真有曲折在其中,那王亲修的火中惨死是否也有蹊跷,毛义是否真就是杀人凶手……许多问号如同麻绳在黎斯脑中纠缠,成了一个死结。虽然这些都只是揣测,但至少有一点黎斯可以肯定,这个胡六儿在撒谎。
于是,黎斯决定用一个不寻常的法子从胡六儿口中探求真相。
老南米铺,胡六儿在清算当天的账目。过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像是一根细草,在瘙痒胡六儿的笑窝,钱越多,胡六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就在胡六儿自我陶醉时,“砰砰!砰砰!”米铺门响了起来。
“这时候还有人来买米?”胡六儿狐疑的扯下挡板,但门外根本没人。胡六儿一头雾水的重新安好挡板,刚转身还没走两步,身后“砰砰!砰砰!”再一阵砸门声。
“谁他妈皮痒啊!找死!”胡六儿开门以后大骂,大街上空无一人。胡六儿关门这当儿,一阵冰寒的街风吹进米铺,胡六儿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像是回忆起可怕的东西,他赶紧关好门。
胡六儿一边后退,一边小心翼翼凝望着门,果不其然。“砰砰!砰砰!”门又被砸响了,胡六儿头皮发麻,倏然,身后的窗户也“咚咚!咚咚!”响了起来,砸门砸窗声越来越密集,像无数虫子钻进胡六儿的耳朵里。
“谁,谁在外面?”胡六儿不敢再开门,隔门大声问,声音不自觉发颤。
“六儿……六儿……”沙哑模糊的声音,胡六儿全身变得僵硬。在整个长良县,叫他“六儿”小名的只有一个人,王亲修。不,不可能,他已经死了呀。
“你究竟是谁?”
“不孝的东西,亏我一直照顾你,还将米铺交予你打点。你竟然连我的声音都不记得了,好,好呀……”门窗同时停止了敲打,胡六儿猛的醒悟过来,苦着脸摇头说:“我知道了,知道了,是姑老爷,姑老爷。”
王亲修是胡六儿远亲,若算起来,便是姑老爷一辈,以往胡六儿就以姑老爷称呼王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