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司有成本身就是个没有主意的,新娶的小娘子美则美矣,性格却刁钻得厉害,没认识司有成之前是沛县街头卖艺的歌女,明知司家长子不能人道,为了荣华富贵依旧选择嫁进来,还拉着卖艺的姐妹一同跳火坑。
“我听说在朝中做官,每月俸禄多到用不完,你家阿正出去办差不可能随身将所有的银钱都带着,你为何不在府中找找?”小娘子眼睛一转,撺掇司有成,“反正是你弟弟的钱,就算到时候被发现,给兄长用,又有什么关系?”
“这……这恐怕……”
女人见司有成畏缩,冷笑着躺下:“你忍心看着我们姐妹俩跟着你受苦?”
“你想吃苦你自己去吃罢,我们姐妹俩来这儿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当初你若是没有这个在朝中当兵部侍郎的弟弟,我们根本不可能从沛县一直跟到这儿来。”
“司有成你想清楚,这不是沛县,这儿是皇城,有的是达官显贵……”小娘子剩下的话被讥笑声淹没。
黑暗中传来司有成的叹息,片刻一切归于沉寂,但是此刻的司有成已经明白,若是自己再一事无成,自家两个小娘子定会投入他人怀抱,看都不看他这个乡野村夫一眼。
第二日,荀大义送来了早饭,还算凑合,有白面馒头和各式小菜,二鬼不觉得有什么,当初清未和司无正在时吃得就简单,可是司有成的妻妾却不满意了,她们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一门心思攀附权贵,却不料来到司无正的府邸,过得和在沛县时没什么分别,登时脸色阴沉,只是她们不敢对着裴之远和荀大义发火,便把不满都强加在了司有成身上。
司有成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吃完宛若夹着尾巴的狗,灰溜溜地回到偏房,他焦灼地等待片刻,见府中的下人不见踪影,便偷偷摸摸地往清未的房间去了。司有成之所以选择清未的房间,也是有所考量的,前日刚进府时,小丫鬟就说了,家眷住的卧房不得靠近,想来司无正看中妻室。既然看中,那屋中肯定有贵重的物品,就算找不到银两,怎么也能翻到些值钱的摆设,到时候拿给两位小娘子看,她们总不会再摆脸色了。
卧房门前挂着一盏熄灭的纸灯笼,应该是下人昨夜留宿时落下的,司有成将手轻轻搁在木板门上,每推开一点,心都随着轻微的响动跳动不已,一来是紧张,怕被府中下人发现,二来则是激动,觉得司无正做官做到这个地步,必然娶了貌美如花的妻子。
门被司有成推开了一条缝,幽幽暗香飘来,不似市面上的寻常香料,倒有几分树木的清香。
“定是位美人。”司有成暗自嘀咕,“倒是便宜了阿正这个不懂情趣的小子……”他迈步进门,贴着墙猫腰往书架边去,刚走两步,就看见屋中被床帐遮掩住的床。
白色的床帐在微风中微微抖动,仿佛夏夜盛开的白色花朵,司有成迈开的步子又缩了回来,他的喉结微微上下滚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罪恶的念头。
第七十九章战将(7)
微弱的阳光从蒙着油纸的窗户外照进来,司有成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映在地上,像一抹蛰伏的暗影。
房间的门被人打开,躺在床上的清未是有所察觉的,他起先以为是裴之远或是荀大义,但很快就从磨磨蹭蹭的脚步声里听出异样,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如今府中住的可不止他们三个,还有司有成和他的两个小娘子,无论是谁,只要进了屋,肯定没安好心。
再说那司有成,傻傻地盯着床帐看了半晌,脑海里浮现出烟花场所女子的音容相貌,竟是单凭想象就认定床上是位美若天仙的姑娘,这会儿早就忘了先前的担忧,一边淫笑,一边向着床榻靠近,连钱财不都不顾了,自然也将二位妻妾要求的荣华富贵抛在了脑后。
眼瞧着司有成的手就要贴近床帐,屋外终是传来人声。
荀大义端着茶水从前院走来,边走边和跟在脚边的天下白说话:“你别啄我的裤腿,这身衣服可不是我做的,是我附身的这位姑娘辛辛苦苦缝的,你啄坏了我可怎么补?”
厉鬼忧愁不已:“我不会针线活。”
从院中走来的裴之远闻言,笑了笑:“既然附身了女子,就去学,以后跟着司大人和小公子还能有点用处。”
“我的用处又不只是缝衣服。”荀大义不服气地嘀咕,咚咚咚地走到门前,手抚上门把时仍旧气不过,松开手转身和裴之远说话,“等小公子醒了,我定要让他评评理。”
裴之远嫌他聒噪:“评理?你都附身女子了,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荀大义闻言,气恼地将书房的门推开,但目光还停留在院外的鬼差身上:“我又不是你,本来怨气就不足,哪里能频繁附身在男人身上?”
说起来厉鬼附身在女人身上的确是无奈之举,只不过裴之远与他关系亲近,才总是忍不住调侃几句,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明白原委的。
他们二鬼的对话被司有成听了去,这司家的长子听得云里雾里,被发现的恐惧很快就被疑惑取代,“附身”,“怨气”这些词语怎么听,怎么怪异,根本不像是寻常人家下人会说出来的话,倒像是坊间传闻的那些邪魔妖术。
虽然皇帝三番五次下旨清缴传播邪术的道士,但实际上老百姓对鬼神怀有敬畏之心,就算皇帝说了不许相信,依旧有人隐瞒不报,更有私下里相信这些术法的,在家里设立祭坛,只盼百年之后能够德道成仙。
很显然,司有成把荀大义和裴之远当做偷偷信奉这些的愚昧之人,心里登时生出几丝优越感,若说一开始他还担心被发现,如今却觉得抓住了下人们的把柄,自己倒成了有理的一方。
“我不跟你说了。”荀大义懊恼地回头,走进房里,裤腿再一次被天下白叼住,“你这公鸡也是有意思,我虽是恶鬼,可也在府中待了这么些天,怎么还跟第一次见我一样?忒凶。”
司有成闻声迅速躲进床帐后。
荀大义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是不是我附身了一个丫头,就真成了你们的丫头?照顾小公子我愿意,如今连公鸡都要我照顾,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公子你倒是醒醒,看看他们是如欺负我的。”
其实厉鬼就是随口念叨几声,并非真的生气,躲在床帐后的司有成却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依照小丫鬟的抱怨,他弟弟娶的并非女子,而是和他先前一样,是位男妻,且这位男妻一直昏迷不醒,但是“附身”和公鸡又是什么意思呢?
司有成越听,越是困惑,他偏头往床帐中望,只见朦朦胧胧的白纱映衬下,床上的确躺着一位毫无声息的人影,瞧模样略显消瘦,但身形修长,应该是男人。
男人也好……司有成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想起多年前娶的男妻,他连对方的名字都快记不清了,却还记得那人的腰线弧度极其诱人,当初若不是不能人道,就算不喜欢也定要享用几分,只可惜死得太早。司有成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清未是如何死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当初醉酒后一时冲动将人打死,酒醒后也没多后悔,只是觉得麻烦,好在清未的家人早已不知去往何处,沛县也没有清未的亲人,所以司有成直接将人扔在棺木里草草掩埋了事,如今想起来唯一觉得后怕的就是乡亲们说,清未下葬当晚似乎有人在坟地边听到了歇斯底里的哭嚎。
大概是冤魂不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