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只有我们能看见,要不然谁敢住在这儿?”司无正无所谓地笑笑,走到房子勤面前不耐烦地摇晃对方脚踝上的白绫,“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房子勤被晃得惨叫连连,可怜巴巴地望着清未,寄希望于他能帮助自己,可惜清未已经知道房晗的事,对房家的父子俩已经产生了怀疑,任凭倒吊鬼如何哀嚎都无动于衷。
“你被他带坏了。”房子勤哀怨地抱怨,苍白的手指撩开面前枯草般的头发,“作孽啊。”
“谁作孽还不知道呢……”司无正对房子勤的话无动于衷,抬手指着血迹斑斑的墙面,冷声逼问,“这字不是你写的吧?”
“为……为何不是我写的?”
“若真是你写的,我们来的那日你就该给我们看了。”司无正勾起唇角,“一个真正有冤情的人是不会有所隐瞒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冤魂不散无法投胎,可你撒谎了。”
司无正说到这里,从身后拖了一把椅子,悠闲地坐在房子勤面前:“我倒是好奇,你一个捆在酒楼里的亡魂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或许是福至心灵,站在一旁的清未忽然轻声开口:“房晗死了。”
房子勤的神情果然大变。
“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把裴之远杀了?”他逼近倒吊鬼,“你儿子也冤魂不散。”
“不……不会的……”仿佛受了惊吓,房子勤的眼里溢出黑血,口鼻也冒出黑烟,“不会的!”
“你不信?”司无正接过话茬,“今日我们还看见他徘徊在房宅前阴魂不散,瞧模样也不愿意投胎。”
“我说你们父子有什么毛病?都不愿意投胎。”
司无正越说,越是刻薄:“难道还要阎王爷亲自来催你们吗?”
粘稠的血滴落在地面,房子勤整张脸都被污血覆盖,无论司无正再说什么,重复的都是“不会的”三个字。清未站在一旁轻声感慨,说司无正向谁问话,都能把对方逼得精神失常。
司无正颇为无辜地耸肩:“我也没说什么。”
清未不置可否,反正他说什么司无正都不会听,干脆转移话题:“既然问不出什么,我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听了清未的话,司无正从善如流地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走也好,免得与西域的商人撞上还要费一番口舌解释我们在这里的缘由。”
“那掌柜的……”
“他不敢说的。”司无正笃定地摇头,“得罪大理寺这种事,没几个人干得出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他们下楼时,掌柜的和酒客都垂着头,假装干自己的事情,连大声都不敢出,清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在活着的时候没来过长安,但游记中都是赞美之词,然而亲眼所见才知道现实与幻想的差距有多大。
还未到傍晚天色就阴沉下来,风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汽,酝酿了一日的雨水终于有了落下的趋势,清未被司无正拉到路边的屋檐下避雨,他们的马在雨中喷了个响鼻,而司无正有意无意地挡在风口。
“我又不怕冷。”他觉得好笑。
司无正却固执地伸手撑住墙壁,以保护的姿势将清未圈在身前,眼里满满都是固执,清未自知无法再劝,叹了口气,转而去往屋檐下的落雨。
此时不是多雨的时节,所以就算阴云密布,雨点也是零星的。他们在屋檐下站了没多久,天就放晴了,血色的夕阳格外惹眼,风里满是清醒的水汽,在各处躲雨的商贩很快占领了街面,瞬息间长街就恢复了原先的热闹。
“时辰还早,嫂嫂随我去大理寺?”
清未闻言犹豫了,他不喜大理寺丞。像是知晓他的顾虑,司无正偏头道:“今日当差的只有我。”言语里的窃喜一如逃学的孩童成功躲开了先生。
听得清未愈发无奈,望着司无正的侧脸欲言又止。
司无正却不在意,反倒哼着小曲儿往大理寺走,边走边和清未谈天说地:“嫂嫂,前面那条街有家馆子专卖鱼汤,味道极鲜美,我们此时去正好,人应该不多。”
清未本来想以自己吃不吃都无感觉为由拒绝,又觉得司无正一人在长安城连吃饭都无人陪伴太过可怜,便将一切拒绝都忍下,默许了司无正的提议。于是他们中途改道去馆子喝鱼汤,此时的司无正与办案时判若两人,一直笑着和清未说话,谈吐得体,给人温润如玉的错觉。他虽与司无正相处了几日,却依旧摸不准这人的脾气,只安静地听着,偶尔低头喝一口汤,再轻声附和。
冬日天黑得早,等司无正酒足饭饱,不掌灯已经看不清路了,便向店家讨了盏灯火昏暗的灯笼,带着清未往大理寺走。尚未到宵禁的时辰,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黯淡的火光映出人影幢幢,仿佛到处都是飘摇的鬼影。
“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司无正冷不丁地笑起来,缓缓回头,意味深长地对清未勾起了唇角。
第七章倒吊鬼(7)
清未对司无正的话无动于衷,他伸手接过灯笼,对着街角晃了晃,那里蜷缩着几个互相取暖的流浪儿。
“不人不鬼的只有我。”他平静地凝视司无正,“难道不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无正蹙眉否认,“嫂嫂多虑了。”
清未依旧只是淡淡地笑,拎着灯笼头也不回地行走,他苍白的脸被昏暗的烛火照亮,没有寻常死者的青虚,反倒透着淡淡的红晕。司无正忽而停下脚步,不等清未有所反应,竟将他推到墙角,急不可耐地吻上去。
灯笼啪得一声砸在地上,腾起的火光照亮了暗处几张惊惧的脸,同时照亮了清未满脸的愕然,司无正却迫不及待地汲取,滚烫的舌胡乱搅动,完全不顾他的挣扎,直到被清未咬破唇角,才苦笑着松开手。
“嫂嫂……”话音刚落就开始低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