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簪子的结局已定,但他心里那片刻的动摇,反到使自己慌了心神。他原本该装作不知所措、泫然欲泣的模样去骗取嬴政的信任,可他却忽然笑了。
他笑了出来。
他笑他原来并不想杀他,他笑他对他恨之入骨,到最后竟然舍不得杀了他。他笑那懦弱的种子在他心中早已发芽却浑然不知,他笑他曾经高傲如斯,甚至自比荆轲其实远远不能望其项背,他笑他何德何能担得起他视死如归的一句为他报仇。
他早该把那根簪子,插入自己的心里。
他甚至流下了泪水,可他恍恍间,还来不及用手去感受那咸湿的液体,却被嬴政狠狠地搂在了怀里。
他任由他抱着,泪水划过脸颊,划过嬴政的胸膛,带着灼热的温度,与他的鲜血汇为一径。
韩非的反应,他已了然于心。
他不再想那根簪子从何而来,不再想他究竟要用它杀了他亦或是自己。簪子丢出去的那一瞬,他如同亲手碾碎了他那颗要将他推拒至千里之外的冰冷的内心。他任由他流泪,他要那些泪水把他那些过往、难言不堪的哽咽与苦涩,统统流下,一滴不剩。
他轻声喃喃,如同一千多个夜晚在他耳边的喃喃:韩非……
从此以后,寡人再也不会逼你。
嬴政放走了韩国王室。
韩非在第二天清晨,便得知了此事。
听卢生说完后,他刚刚画好一幅清和宫的地图。他虽从未亲身将整个清和宫走过,却仅凭卢生的描述和残存的记忆,便将整个路线画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便点了烛火,将那地图烧了。
他边烧边问,声音有些沙哑:谁送他们出的城?
卢生道:蒙恬蒙大将军。
韩非接着问道:将他们送到楚国,是否是王后的授意?
卢生点点头道:瞒不过先生,王后的确已经知道此事。
韩非垂下了眼,他不由得想起当年他游历楚国,曾与那位小公主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正与公子启泛舟湖上,把酒清欢,而她在不远处与随行的女官采莲。她还未满十岁,却出落得清雅灵秀,一双大眼睛亮若明镜,像极了那位楚王身侧那位艳冠天下的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