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安静的宫里,读着书简,听着蝉声,不绝于耳。
说不上寂寞,也许寂寞,本就是他的生活。
嬴政从前送来的丝帛布匹,他便拿出来作画,他脑海中想着卫庄现在的模样,笔下却画的奇奇怪怪。他笑了,他知道自己画的一向不好,他想起多年前在韩国的冷宫里画姬无夜的时候,那时,卫庄还在他身边。
那时他不顾重重的禁军,飞来看他,见到他时,却依旧没有半句的安慰话。
或许他从来不懂得安慰人。
他画完后,照常点了蜡烛,要把画烧了。那火苗子刚蹿了上来,他却迟疑了,他把画拿出来看了又看,收在了一旁的竹柜中。
与往常嬴政不在的时候一样,他也是照常与小云说话,尽管她什么也听不见。他微笑着,说话的声音如仙乐般动听。他也照常用同样的笔给她作画,画他当年遍历名山大川所见的他国风物。他还教她写字,一笔一划,极为认真,他看着那些在丝绸上歪歪扭扭的字,笑得格外开心。
小云也笑了,她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怀过,尽管他的笑容中永远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
盛夏时节,韩非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他打了个哈欠,便更衣去了塌上。
适应习惯,于他而言,向来不是难事。就像他以往每日醒来都能看到嬴政,就像他现在醒来看不到了一样。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时,尚未从那个清淡的梦里走出,双眸还是惺忪的模样。
直到他注意到屏风后那个一动不动的声影,他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却见那身影晃动了两下,站了起来,从屏风后面缓步走出,韩非的心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嬴政终究还是来了。
他此刻,说不上失落,亦说不上悲伤。
嬴政看着他的神态,逐步向他走来,他问道:吓着了么?
韩非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嬴政问:这么多日没有见到寡人,你没有什么话想说么?
他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最终却垂下了眼帘。
嬴政注视着他长长的睫毛,软下了心,他轻声道:这么多日,寡人却很想你。
他没有半句假话。
这些天来,他一直想着他,想着他言笑温柔却语出刻薄的模样,想他在自己的身下,轻喘难耐的模样。
想他潮红的双颊,笑如满园春色。想他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了自己,却叫着别人的名字。
日日夜夜,宛如魔咒,逼他成狂。
他也终究是放下了他那远胜于常人的自尊。
他甚至犹豫着,开口问他:那你这些天,可曾想过寡人?
韩非想了想,终究是不忍骗他:想过。
嬴政一愣,莫名的喜悦攀上心头,他忙追问道:可是真的?
韩非道:以往天天来的人,突然间月余不来,若说我完全不去想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
嬴政刚攀上心头的喜悦,又被一棒槌打落了,他冷声道:那你就不曾想,为何我不来么?
韩非轻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堂堂秦王,竟然会放下自尊,去临幸一个口口声声叫着别人名字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嬴政狠狠地搂到了身前。
那晚的事情让他几乎要发疯,他几乎压制了所有的怒气来见他,他原以为他会认错。如果他愿意道歉,他甚至可以既往不咎,待他如初。
他是这样放下了自尊来见他,没有想到他竟然毫无悔意,竟然还把那晚发生的事情,血淋淋地摆在他眼前。
他怒极反笑:韩非,你就这么想让我知道你在意什么么?
韩非还未从剧痛中反应过来,胸口猛地收紧,他带着惊惧的眼神望向眼前的人:你要做什么?
他们的脸相距如此之近,嬴政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而紊乱地吐在自己鼻梁上。
他低声笑着,盯着他漆黑透亮的眼眸,低沉的嗓音透露着致命的危险:你可能还不知道,寡人,刚刚灭了赵国。
韩非并非始料未及,短暂的心慌之后,他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