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一向走的是目无下尘的清高路线,向来注意维持自己的形象,外人面前动一次高声已经了不得了,真是这么真刀实枪的跟人大吵大闹委实做不来,竟是一下噎住了。半晌竟是扯着女儿转身就走,母女俩一般是脸色苍白眼中含泪的模样,宛若被人怎么欺负了似的。
后面的崔氏瞧得目瞪口呆——本来紧接着就想让丫鬟过去道歉的,这李夫人倒好,就这么流着泪走了?
又瞧瞧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纤细模样,什么时候也能把人给欺负的哭了?
这会儿忽然明白,那李家二小姐到底为什么会养成这般骄纵的性情了,怕是全托了她那好娘亲的福。
心里已是不悦至极——相较于李家这等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程家根基无疑要厚实的多,不要说阮氏不过是有个当了知府的娘家哥哥罢了,就是李运丰自己做了知府,程家也不必看他家的脸色行事。
至于说阮氏心中当成高高在上的贵女般巴结的嫂子潘家庶女,崔氏这样的嫡女,倒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可稀罕的。碍于陈家的脸面却依旧道:
“阿吉,待会儿记得给李家夫人道歉——”
语气里却是已然带了冷意。
“都是我连累了伯母。”陈毓一脸的歉疚——阮氏的性情陈毓上一辈子就多有领教——看不到眼里的人面前,她就高高在上百般轻贱,一旦对方身份高于自己,自然就可化身通情达理的解语花。却是并不说破,反而意有所指道:
“岳母大人定然是因为生了我的气,才会如此,还请伯母千万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千错万错,都是毓儿的错……”
说着就放开安儿的手打躬作揖,安儿有些不解,却也有样学样,跟着陈毓一般抱拳作揖,明明是小孩子,却说出这般严肃的话来,再加上两人极具喜剧效果的动作,令得崔氏一个绷不住就笑了出来,却又想到什么:
“我们这么好的毓哥儿,伯母才不信,会做错什么,才会惹得那位夫人生气?”
陈毓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倒是引得崔氏越发好奇,再三哄他。
陈毓露出些无措的模样,无可奈何之下,好半晌才低着头小声道:
“我回来后,爹爹说让我去岳父家一趟,报一声平安,好让岳父岳母放心,却没想到惹了他们家的客人——”
当下把在李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又可怜巴巴道:
“还有那些点心,我没用,还要了好吃的来……”
“伯母,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当初无论如何不还手才是,还有那点心,也该吃了的……我这么嘴馋,伯母你不会笑话我吧?还有,伯母你帮我保密好不好,我怕爹爹知道了会打我屁股……”
——以陈清和和李运丰的交情,陈毓明白,是绝不可能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同意毁弃婚约的。若是自己闹起来,反而会被当成不懂事,以后怕是说什么话都没人听了。倒不如一点点把李家的真实面目在爹爹面前展现出来,让他自己看透李运丰的为人。
因此,当日在李府发生的事情,陈毓并没有告诉陈清和,而眼下却是个很好的时机……还有,想的不错的话,这会儿阮氏已经在向别人大倒苦水,暗示自己的种种劣迹了吧……
“哎哟,好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怎么能任人欺负了去?还有那点心,自然是不能吃的!”崔氏却是听得大为怜悯——没娘的孩子端的可怜,可恨那李府,竟是这么对待一个小娃娃。
作为成年人,又因阮氏方才的表现,对李家的印象荡到谷底,崔氏立即就认定——李家这是眼皮高了,看不上陈家了啊。
只是那阮氏却委实是妇人见识,俗话说莫欺少年穷,不但那陈清和是个人物,自己瞧着这陈毓将来的成就怕是会更在乃父之上——
自己丈夫可是说了,陈毓可是入了镇抚司那位百户大人的眼,那位徐大人对陈毓可不是一般的看重。
还有这和陈毓寸步不离的安儿小姐——
周清是本省学政,崔氏当初也曾有幸入周府拜望过,而王妈妈作为周夫人身前的大红人,两人自然是见过的。因此甫一见面,就认了出来。
能让王妈妈都这般小心伺候的安儿小姐,来头又怎么会小了?虽然闹不清安儿是周家什么人,还有周家又怎么会和陈家扯上关系,可若不是关系特别亲近的,又怎么会随随便便让家人住过来?
身后有周大人和镇抚司,陈家的将来必然是一片光明。
可笑那阮氏自己狗眼看人低,便是闺女也是个眼皮浅的,竟敢抢安儿小姐的东西不说,还恶人先告状——再瞧瞧陈毓,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想着替岳母并未婚妻说话。分明是个性情厚道的好孩子。
要真是娶了那样一个妻子,还真是可惜了。
罢了,当初老爷可是欠了陈清和一个大人情,没道理知道毓哥被欺负了,却要瞒着他的。当下打定主意,回去就把这件事转告相公……
“毓哥哥——”直到崔氏走出老远,安儿才敢抬起头,却不自觉攥紧了陈毓的手,“毓哥哥,你别难过,她不嫁给你,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