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刺史府内的一个灌木丛突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过了片刻功夫,从灌木丛中探出一个脑袋来,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看了看,确认附近没有吴军的巡逻队,才又重新缩了回去。过了片刻功夫,从里面钻出五六个手持利刃的汉子来,鱼贯而出。向不远处的一个哨楼行去。
望楼的两名守兵早已困的睁不开眼睛了,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儿,突然下边一阵响动,其中一人以为是下边的自家袍泽闹出来的,探出头去正想呵斥两声这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却只看到眼前寒光一闪,咽喉已经多了一柄匕首,暗哑的喊了一声,便一头从望楼跌了下去。
天意 100镇抚
商锦忠小心的接住坠落下来的尸体,以免落地的动静引来麻烦,随即他对身后做了个手势,两个身手矫健的汉子便爬了望楼,一阵短促的挣扎声之后,望楼重新安静了下来,一个人探出头来,对商锦忠做了个一切平安的手势。
商锦忠走望楼去,这个望楼是附近区域的制高点,就算是夜里,如果地道口那边动静太大的话,也瞒不过这面的守兵,一定要先取下。商锦忠得望楼,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着了后举了起来,对外面划了三个圆圈,随即凝神细看了起来,片刻之后,远处的黑暗中也升起了一团火光,也划了三个圆圈。商锦忠看到城外的同伴已经看到了自己发出的信号,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手下低声下令道:“好,你们五人去放火,剩下的人在在地道口四周警戒待命!以火起为号,先夺取大门!”
“喏!”
房间里,周虎彪早已睡熟了,这几天来他也着实的累的紧了,有节奏的鼾声仿佛闷雷一般。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满脸惊惶之色的亲兵嘶声喊道:“将军,不好了,府中多处着火了,贼寇已经进城了!”
“啊?”周虎彪猛的一下从榻坐起,一把抓起放在榻旁的佩刀,光着脚便冲出门外,只见朦胧的晨光下,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四五处火光,烟柱直冲天空,耳边满是喊杀之声!身边的吴兵正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正是城破的景象。
“事已不可为矣!”周虎彪定下神来,厉声下令道:“快牵马来,我们赶快突围!”
八天后,建邺城。吴王宫内。吕方斜倚在锦榻,双目微闭,身旁数名参与机要的重臣正低声禀告各处来的奏折。
“自去年冬天以来,湖南州县多未下雨,国中大旱。乱民四起,围攻郡县,杀害长吏。八日前,有巨贼围攻衡州,衡州刺史周虎彪战之不胜,身死城陷。贼中渠首伪称马殷,自署官吏,分遣将校攻掠州县,其众不下二十万,其余贼首皆受其封敕,尊其为长。臣延规兵微将寡,只能困守潭州,望主奋雷霆之威……!”
“罢了!便念到这里!”吕方摆了摆手,让正在为其诵读奏折的高奉天停了下来,低声道:“高卿,情况也说的差不多了,说说你以为当如何应对!”
“是,大王!”高奉天稍一沉吟,便沉声道:“以钟延规信中所言,此次湖南民变乃是饥荒所致,并非外敌策动。但衡州乃城郭完备的坚城,又有周虎彪这等宿将,还有一营精兵把守,粮械充足,居然也落入贼手,不可以乌合之众相待!”
“嗯!”吕方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陈允,陈允会意的答道:“高公所言甚是,马殷现在正在建邺城中,自然是不可能在乱贼之中,但贼首知道以其为号召,又知道自署官吏,分遣将校,只怕并非乡野愚夫,不可小视。而且衡州失守之后,我军在湖南中南部便再无据点,潭州便直当贼锋芒。若潭州再失,只怕蜀军也会妄动,那时岳州、江陵危矣,只怕主经略荆襄,进取中原的大计也不可复问了!陛下当称其势未张,遣一重臣领大军,将其速速扑灭!”
“嗯,钟延规了这份折子,想必也是收拾不了局面!”吕方脸似笑非笑,全然没有看出遇到大变时该有的负面情绪,他右手无意识的把玩着腰间的玉坠,突然对众人问道:“那当如何处置这钟延规呢?”
吕方此言一出,堂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此间人都是精明到了极点的,事先也未尝没有听说过钟延规在湖南八州之内横征暴敛,盘剥百姓的事情,岂有不知道激起这么大规模的民变,肯定和他先前的作为有莫大的关系。但这钟延规的妹子钟媛翠乃是陛下的妃子,钟媛翠还已经替吕方产下二子一女,便是看在陛下爱妃的份也不能说;更不要说钟延规的横征暴敛多半都是为了世子的大军军需,陛下年事已高,眼看这基业就是世子的了,自己在这里说了钟延规的不是,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世子,在这种事情若是说错了话,那可是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还是少说为妙。
吕方看见手下几个重臣都这般模样,心中岂是不明白究竟的?便微闭双目,低声道:“我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
“微臣告退!”几名重臣赶忙起身行礼退下,堂便只剩下吕方一人,斜倚在锦榻之,似睡非睡的。过了半响,吕方轻轻的拍了拍一旁的桌面,在屏风后面伺候的施树德赶忙前,低声道:“大家有何吩咐?”
“替我将舍人崔先生请来!”
“喏!”
数刻钟后,崔含之来到门外,自从他和吕方联姻之后,在朝中便一日三迁,如今已经身居中舍人之位,掌管传宣诏命,虽然位置相对于陈允、高奉天等老臣来说还低些,但参预机要,权位极重,正是符合古时“位高则权微,位卑则权重,大小相制”之说,隐然间已经有“隐相”之说了,先前钟延规的专折到时正好他昨天当了一天的值,回家中休息,刚刚洗漱完毕便又被宫中的使者招了回来,虽然仓促的很,但他依然服侍整洁,举止得体,让一旁引路的施树德不由暗自赞叹,这才是大臣之体。
随着年龄的增长,施树德的声音也渐渐由尖利变为鸭子一般的嘎嘎声,他伸手延引崔含之道:“崔舍人,圣人便在里面相侯,快进去!”
“那多谢崔公公了!”崔含之对施树德轻轻一揖,便撩起袍服下拜,跨过门槛,向屋内走去,相距正在闭目休息的吕方还有七八步,崔含之便停住脚步,躬身下拜道:“微臣崔含之拜见陛下!”
“崔卿平身!”吕方伸了伸手,对跟在崔含之身后的施树德吩咐道:“给崔卿家取一张胡床来,坐着也好说话!”
“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