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员大个子如获至宝地拿着张文礼那封用毛笔书写的行草体的信,在地上边踱步边情不自禁地给李春海朗读起来:
尊敬的特派员、大队长二位好:
回到家里已经几天了,怪想念你俩的。本来这次我应亲自回天堂山救国大队向二位汇报,但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受了点轻伤,故此打发内弟高发到将信送去,请谅解。
几天来,去我家的适龄青年络绎不绝,纷纷要求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这是我事先预料不到的事情。说句实在话,刚交给我任务的时候,我心里没底儿,着实有些犯愁,觉得这个工作做起来难度大——别人不说,就是做自家人的工作也要费一番周折,可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爸爸的工作没等我去做就默认了,我岳父不但没反对,而且举双手赞成,并且到处宣传,再加上前几天李家沟的百姓被东洋鬼子给践踏了,祸祸死了不少人(二位可能知道了),大家知道这个事情之后,就更增加对东洋鬼子的深恶痛绝了,因此,年轻人大都愿意参加我们天堂山救国大队。说实在的,我没做多少工作,与其说这里的群众觉悟提高起来了,不如说是让东洋鬼子给逼出来的。
现在我统计了一下,在我给二位写这封信之前,就有一百五十三人报名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这些人总问我,什么时候将他们带到天堂山救国大队里去呢,我告诉他们先在家里听信,到时候通知他们。
情况就是这样,别不多谈,见面再聊。
此致
敬礼。
张文礼草。
腊月初十。
读毕,特派员大个子坐到那张破旧的办公桌旁,挥笔疾书。
副大队长你好:
来信收到,内容皆知。
腊月十六动身。详情面谈。
顺致
敬礼。
大个子草
当日回复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间到了腊月十六。
这天早晨,天空碧蓝,万里无云,以前经常刮起的西北风也停下来了,一轮红日从天堂山的山角上冉冉升起,照在茫茫的林海里,照在皑皑的大地上,照在三家子各家各户袅袅升起炊烟的烟囱上……简直是一副美丽的图画,绚丽多彩。
寒冷的早晨,张宝发家还没吃完饭就已经来了十几个人。半个小时以后,本来不算大的院子里,被来的人挤得水泄不通。看起来今天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要不然的话,不会有一群喜鹊从天堂山脚下那片森林里争先恐后地飞过来,落在离张家不远的那些大树的树枝上嬉戏着,并且“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人们看到这种情景,自然心情格外高兴了。
张文礼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他看了看人差不多到齐了,于是在家门前选择一个比较高一点的地方清了清嗓子,然后右手向上一挥,朝着人群方向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请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下面我开始点名,点到谁的名字,谁就答一声‘到’……”
就在这个时候,丁小峰和金荣也出现在这些人群中。
金荣搀扶着丁小峰,从人群中的缝隙里尽力往前挤,吃力蹒跚地行走着。由于丁小峰身体虚弱,额头上沁出了晶莹的汗珠子。说句实在话,这种特殊的场面,他俩从小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着实振奋人心。
人群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抽烟的、说话的、搓手的、跺脚的……动作各异,千姿百态,但都有一副喜悦的面孔。有的来晚了一些,挤不进去,干脆在张家院外翘着脚伸着脖子,像企鹅似地向前张望,看谁家的孩子参加了天堂山救国大队。
就在张文礼点完名的时候,丁小峰和金荣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到张文礼跟前。
“你怎么挤进来的,身子骨行吗?”张文礼关心地问道。
“看你们要走了,心里着急呀!”丁小峰擦着脸上的汗珠子所问非所答地说。
“我不让他来,他偏要来不可,说什么也要亲自来送文礼哥你,还要为那些前来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的兄弟送行,我也拗不过他,只好带他来了。”金荣依旧搀扶着丁小峰的胳膊赶忙跟张文礼解释道。
“这事不要着急,等你身子骨完全康复了,我亲自回来接你,或者你亲自去天堂山救国大队。”张文礼看着丁小峰说。
“到时候我也去。”金荣看着张文礼认真地说。
“欢迎欢迎,我举双手欢迎。”张文礼高兴地拍拍手说。
由于刚才拥挤,再加上身子骨虚弱,丁小峰有些支撑不住了。
张文礼对金荣说:“快……快把他搀到屋里去,说不定歇一会儿就能好呢。”
金荣搀扶着丁小峰挤出了人群,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来到张家门前,这时丁小峰有些精疲力竭了。金荣拉几下房门没拉开,幸亏高荣丽出来的及时,打开了房门,急忙搀扶着丁小峰的另一只胳膊走进了房门里。
“这是怎么啦!赶紧到我房间里去,让他歇息一会儿,说不定能好些呢。”高荣丽有些焦急地道。
俩人将丁小峰搀扶到西边的屋子里,又轻轻地将丁小峰放到炕上。高荣丽到炕头柜里拿出枕头塞在他头下,完后要去拿被子,金荣忙说:“嫂子,不用拿了,就这样让他眯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好呢。”
“这可不行,本来出了那档子事身子骨弱,不禁折腾,再折腾感冒了,那身子骨恢复起来可就费劲啦!”高荣丽边说边从炕头柜里掏出结婚时做得新被子,然后盖在丁小峰身上之后看着金荣问道:“小峰身子骨没好利索,你怎么能带他到这里来呢?”
“我不让他来,他死活要来。我拗不过他,也只好听之任之啦!”金荣回答完了之后,一边给丁小峰擦汗一边看着那微闭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孔,痛心疾首地问道:“小峰,你现在还难受吗?”
丁小峰嘴唇蠕动几下,依旧微微闭着双眼,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咳!”高荣丽唉声叹气地埋怨道:“不是嫂子说你,今儿个这种场面你就不应该带他来……咳,既然来了,你也知道他身子骨这个样子,干什么不把他领到屋子里来,在外边受这个罪呢!”
“我也没想到今儿个来这么多人呢!”金荣后悔莫及地叙述着经过说:“本来就来晚了,我寻思在院外看看,开开眼界就行了,谁知……咳!我俩在院外站着有半个时辰了,我要领他回去,他犹豫半天……咳,恰恰在这个时候,文礼哥出来了……他偏要我搀着他往前挤不可,结果……咳,没想到现在给他弄成这个样子了,谁能想到结果是这样呢!”
与此同时,屋外阵阵响起雷鸣般掌声,接着人们纷纷大声议论开了。大家提出了不少问题,张文礼像答记者问似的一一解答。今天他特别高兴,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他也没料到乡亲们对他这么信任,同时他也觉得乡亲们的思想觉悟要比他事先预料的好得多。他环视一下四周,清了清本来就有些沙哑的嗓子,举起双手说:“乡亲们……队员们……请安静一下……在没出发之前我再说几句……”
全场立刻鸦雀无声,不,那群从森林里飞来的喜鹊,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一点惊慌恐惧的样子,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不清楚这是什么现象——看起来它们非要庆祝这个不平凡的日子不可啦!
张文礼看了几眼那些喜鹊,将目光收了回来,接着对大家说:“乡亲们,天堂山救国大队的队员们,今儿个的确是个不平常的日子,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用咱们三家子这一带人的话说,今儿个确实是个喜庆的日子,是个难忘的日子,连喜鹊都为咱们祝福来啦!”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又环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那无数双眼睛的视线都集中在身上,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太重了——这是一种期待的目光,这是一种渴望的目光,这是一种信任的目光;期待早日赶走东洋鬼子,渴望早日过上人人平等的幸福生活,信任天堂山救国大队一定能够完成打败东洋鬼子这个艰巨而又光荣的历史使命。他清了清嗓子,最后说:“只要咱们大家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就没有打不垮的敌人,最终的胜利永远属于咱们三家子的乡亲们,永远属于咱们天堂山救国队的队员们,永远属于咱们华夏的百姓们……我坚信,只要咱们努力,只要咱们付出,只要咱们奋斗……将来就能实现咱们要实现的目标,过上咱们理想的幸福生活!”
张文礼的话语不多,铿锵有力,打动人心,感人肺腑。
全场又一阵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未息,张文礼下达了“出发”的命令,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顺序,这批新队员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口子里天堂山救国大队大本营指挥部方向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