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昨日去宫中见陛下,陛下悲恸不似作假。这种话那等不知所谓、人云亦云之徒说了也就罢了,你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不辨是非了?”郭太师怒斥道。
郭大老爷愤而转身:“不辨是非的是您!一个有情有义至纯至孝的女儿会将生母囚禁在皇陵?”
“罢了,不要再说了……”
吵闹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
……
一把鱼食被撒进了鱼塘里,王老太爷撒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站了起来,一旁的管事连忙上前搀扶。
“崔远道那老儿倒也真是够狠的,这也太欺负人了。”王老太爷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管事递来的名单,“都把人欺负成这样了,跪一跪也无妨了,这宴席去就去了吧!”
心腹管事听的一愣:“老太爷,可这……”
“诶!”王老太爷摆手制止了心腹管事将要说出的话,“做这事的是崔远道又不是老夫,我世族同气连枝不假,但这也不代表我王家事事要同他崔家一样啊!”
管事怔了一怔,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什么,便点了点头,胡乱的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七郎到运城之后给老夫发了一封急书,倒是提醒了老夫一件事。我等在这里同陛下周旋事出有因不可避免,她光在一旁看戏就不对了。”王翰之背负着双手踱步向前行去,“论狠老夫怕还是略逊于崔远道这个老头子,但老夫曾在她身上学过一点东西。”
管事闻言忙道:“老太爷您谦虚了,到底一个晚辈能学什么呢?”
“晚辈怎么就不能学?”王翰之回头斜眼看他,“圣人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老夫比圣人还厉害不成?年纪这种东西只是考量的一个小处,关键还是看人。”
他说着边走边同管事道:“这个人做事总是出其不意,剑走偏锋,是因为看到了旁人遗漏的看不到的地方。这次崔远道做的很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突然叫老夫发现她在里头除了看戏什么都没有做。”
这位管事能成为王老太爷的心腹,看人识眼色的能力自然非同一般,见王老太爷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连忙配合着问了出来:“哦?老太爷,那这个有什么问题么?小的看不出来。”
“真是眼拙。”王翰之笑骂了他一句,“你看这丫头做了那么多,别告诉老夫她只想一辈子当个天师就到头了。你看她离京之前做了什么?”
管事想了想,奇道:“她什么都没做啊!”
“对啊!什么都没做!”王翰之不走了停了下来,“一声不吭任人欺凌,你觉得这个人是这样的人么?”
说罢,不等管事回话,他便自顾自的摇头了:“当然不是。她什么都不做要么便是还有后招,要么便是笃定就是不需要做什么,她该得的还是会送上门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陛下这阴阳司大天师的位置都会拱手送到她面前。”
“既然如此,我等急什么?”
“就是今日吃了这个亏……罢了,不这么说,此事落在崔远道这一场筹谋之后就已经不叫吃亏了,那叫陛下的强弩之末罢了!”
“阴阳司能犯什么事?除了这一场九鼎祭还有哪一场会犯事?今日这一跪,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才叫陛下的笑话!”
“再者说来,郭太师的亲笔信都送到老夫这里来了,老夫怎么说也要给郭太师这个颜面不是么?”王翰之笑道,“郭太师力保老夫不必跪,老夫就信他这一回罢了。”
王翰之边笑边摇头,口中自言自语道:“也不算信郭太师,老夫只是觉得陛下这些时日的举动迟早会变成个笑话!到底还是个孩子,吃一亏才能长一智!这世上哪来这么多能叫我等惊心的孩子?有一个就已经不得了了,更遑论还是几个?我世族同宗室的关系一向难以说清,崔远道下手这么狠,老夫怎么说还是要给个甜枣的。往日里崔远道那老儿唱惯了红脸,老夫唱白脸,这一回就让老夫来唱这个红脸吧,白脸就让给他了。”
在运城停了三日之后继续上路了,女孩子脸上的笑容从出了长安城之后就没有少过,临到正午吃饭的时候,枣糕照例开了小灶,女孩子笑眯眯的蹲在路边抓了一把野草放在手里把玩着。
“长安那里昨日完成了九鼎祭,我祖父人是去了,但没有跪。”王栩到底没忍住,走近她之后便开口了。
他知道她的消息并不比他来的少,一个合格的看戏人必然清楚这场戏所有的关节内容,他靠近来同她说这些话也有看看她的态度探探她的口风的意思在里面。毕竟若非这些时日她表现的如此明显,他与崔璟也不会陡然发现其中的不对。她这样的易容高手想要遮掩情绪什么的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她没有做,或许是不屑,也或许是其他,但总之就是提醒了他,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也许还不到最关键的时候。
所以,哪怕是同她说两句废话,也未必无用。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嘛!王栩认真注意着她的反应。
“各退一步,皆大欢喜,很好啊!”女孩子拿在手里的野草好似在编着什么事物一般,待编好之后,放在了他的手里,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跑去小炉边等食了。
哪里很好了?王栩心道,长安是皆大欢喜了,但他们这里呢?济南府还是麻烦啊!
不过,这野草在她手里好似变了个样,王栩捏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这好像是只螳螂。
第878章 不懂
什么意思?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王栩看了看手里的螳螂片刻之后就要扔掉,在将将扔出去之时却又收手了,交给身边的小厮让人收了起来。
还是收起来的好。
……
春风吹过,太阳被乌云遮住,车马队行行走走已经走了十多日了,春日暖阳虽好,但晒久了还是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初时的兴奋早就过了,此时的车马队虽然有出远门的兴奋,但更多的是旅途的劳累,路途遥远,不是每一日歇息都能碰到运城这样的大城亦或者繁华道口的大驿站的,通常时候是小驿站甚至是野外。
“大人!”婢子的声音脆生生的透着一股别样的爽利,在神情疲惫呆滞前行的队伍中格外的有穿透力。
领头而行的官兵本能的拉住了缰绳,他们这一行的速度本就比走快不了多少了,即使心不在焉,有众人互相照应着,这一路上倒也没什么事。
他们这一行里女人统共只有两个,想也知道是哪位有话要说了。说起来,那位天师一路和气而好说话,就是爱开小灶这一点不太好,车队每每停下吃饭,闻着那小炉上的肉菜饭香再吃碗里的大锅饭简直味同嚼蜡。
这一声“大人”大抵算得上是这位天师这一行第一次有事要麻烦他。
难得的麻烦,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的。行进队伍停了下来,那从马车跳下来的婢子蹦蹦跳跳的向这里跑来,虽是同一路,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因着那些小灶的关系,比起他们的衣衫凌乱灰头土脸,那婢子倒是干干净净一副鲜活的样子,混不似一路人。
“我家小姐,不,卫天师说要日行一善。”那婢子跑到他跟前,伸手一指指向两畔农田的深处有一处不大正常的弯折,“应该有人受伤倒在里头,找几个人把农田里的人拉出来。”
官兵顺着她的指向扫了一眼:不大正常的弯折是真的,只是她怎么知道有人受伤倒在农田里的?
“有血迹。”崔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二人身边,车队也停了下来,他指了指身后一处狭窄的坡地上几个零星杂乱的脚印以及明显经过匆忙掩饰的农田痕迹,“看血迹干涸的颜色和程度应当还不到半个时辰,对方应当是发现了我们这一行人,来不及多做遮掩,匆匆走了。”
这一路上大小事情折腾不断,运城替百姓除恶点煞花了三日,路上碰到的驴车驴腿子受了惊又耽搁了几个时辰……官兵由最初的不适也渐渐习惯了,他们这一行真的同游山玩水差不多,眼下有个人冒出来说要日行一善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般想着,便随手指了几个人让他们去农田里将伤者搬出来看看还有没有的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