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便开始了讲述:
“罗小姐今天本来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的。她从昨天起,就不太舒服,一直躺在床上。今天也一样,从早上起,就没下过床。她今天看起来心情很不好,都不和人说话,不吃饭,也不让人进她的屋子,连姜医生都不让进。她说要睡觉,谁都别去打扰。我们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想着她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行,就决定进去看看。
谁知,我们根本没在卧室里看到罗小姐!可是门一直关着,罗小姐肯定没有出来,我们就在屋子里找。罗小姐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张纸条,是罗小姐写的,五个字:‘海冰,我等你。’这纸条挺蹊跷,不知道罗小姐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们就发现,通向阳台的滑门大开着,窗帘也被拉开了,阳台的扶手底下,落着一只拖鞋,那正是罗小姐的拖鞋!我们急忙朝阳台外看,您知道的,那个阳台外面就是湖水,就算翻出栏杆,不从湖上游过去的话,根本出不去!就在阳台外的湖面上,漂浮着另一只拖鞋……”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天!雅林跳湖了?她留的纸条,难道是遗书?
“我们都快吓死了,这怎么得了!罗小姐身体那么差,湖水那么冷,她又不会游泳,这可怎么是好?大家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想办法救人,会游泳的直接从阳台跳下去,不会的就跑去码头找船求救。我们也不知道罗小姐是什么时候跳下去的,还来不来得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救救看。
我们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包括湖边的警察和会水的游客,十多个人下水去找,这湖本来也不深,可硬是连一个人影也没找见。水性好的人潜到水里头去看,上来后都说水里肯定没人。这是个死湖,又不可能被冲到远地方去,阳台附近的水里找不见,那就肯定不在水里了。
我们这才又回到卧室里找,这才发现本来关着的衣柜门,现在却是打开着的了。我们又到玄关处检查了鞋子,发现罗小姐常穿的那双鞋也不见了。
我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是被罗小姐骗了。她把拖鞋扔进湖里,又写那样的纸条,让我们全都以为她跳湖了,都吓得急忙去救。其实她就躲在衣柜里,趁大家外出救她,一个人跑走了。廉先生不让她离开洋房,我们只能看着她,谁知道她……她想出这么个主意,还是逃掉了。”
“那后来呢?你们发现她走了以后,没有去找吗?”我急得满头大汗。
“当然找了!”廉河铭也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从听说她不见,到现在,我派人去过了她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教师公寓,学校,萧护士长家,还有你住的地方,等等等等,所有我知道的她去过的地方,全都找了,到处都找不到!”
“我住的地方也找了?”
“对,最后去找的一处就是你那里。你那房子锁着门,天都黑了也没亮个灯,一看就没人。雅林留的纸条肯定不只是为了骗人,现在想想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遗书,一定是写给你的!她一定是在告诉你,她要去你知道的什么地方等你,你肯定知道!快说,她去哪儿了!”
我明白了廉河铭急冲冲地来找我的用意,现在能找得到雅林的人,只有我了。
算算时间,雅林大概是下午两点逃离洋房的,现在已是晚上,她有足够的时间回到市区。她走不了远路,只能像她留下的信息那样,躲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找她。
“你快想,她会去哪儿!”廉河铭催促道。
“你放开我,我去找她。”我说。
“你知道她在哪儿?那你快告诉我!”
“对,我知道她在哪儿。”我一字一句地回答,“但我要自己去找,我不会让你找到她。”
“你说什么?”他咬牙切齿。
是的,我知道雅林在哪里等我,在我听到她逃离之后,就知道了她会去哪里。
她说过,离开了那洋房,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我们一起生活过的那屋子。当初分手那天,她是带着钥匙出门的,且再没回去过。我从未向她讨回过钥匙,她能进得去。而廉河铭不撬开锁是进不去的,他也没想到雅林会有钥匙,见没亮灯就以为没人。雅林本来怕黑,为了不让廉河铭发现,一盏灯都没敢开。
我也明白了雅林故意留下那张纸条的用意,她是在告诉廉河铭,只有我能找到她,廉河铭必须放了我,才可能找回她。
见我不肯说,廉河铭气得从厨房里拿出一把刀横在我脖子上:“少跟我玩花样!老子今天要是找不到雅林,就一刀剁了你!”
“剁了我?”我笑道,“雅林为什么跑掉?还不是你逼的!她会想让你找到她吗?”
“可她不能一晚上没人照料!”
“我会照料她!”
廉河铭咬着牙,握着刀的手在发颤。他在做着心理斗争,挣扎着不情愿向我妥协。
一旁的用人也开口帮我劝道:“廉先生,罗小姐已经失踪大半天了。她跑出去的时候,什么药都没带,身上也没有手机,再找不着人,可怎么办?您别跟冷先生较劲了,现在找到罗小姐才是要紧的呀!”
廉河铭听进去了用人的规劝,或者说那用人找对了搭台阶的时机,让他十分受用。他用手中的刀割断了我身上的绳索,我终于从这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近三天的捆绑,我全身发麻得快要僵硬,绳子剥离身体时,被勒伤的皮肤传来一阵阵疼痛。我扶着床沿撑着发僵的身子站起来,但就在站定的一刻,一股强烈的愤恨席卷了我,操控着我一把抓住廉河铭的衣襟,把他狠狠地摔在墙上!
“廉河铭,你给我听清楚,要是雅林出了什么事,我绝不放过你!”
***
茫茫的夜色中,我一路朝着曾经的住处赶去。
时至今日,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拖着饥寒交迫的身体在街上狂奔,寒风卷着雨水包裹着我。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眼中仿佛能看见雅林在黑暗中等待着我的样子,看见她在终于等到我的一刻,破涕为笑的神情。
我赶到门口时,全身已被大雨湿透,气喘得快要虚脱。我迫不及待地掏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根本不像有人在。我打开了客厅的灯,也没看到人影。但我知道雅林在哪里——整个屋子,唯一一处不开灯却会有光亮的地方,只有那个假阳台。只有那里,她不会感到可怕。
我永远都记得推开假阳台门的一刹那,出现在我视线里的,蜷缩在栏杆角落里的,雅林的轮廓……
几个月没打理,栏杆上的爬山虎长得更加茂密,几乎爬满了一整片,挡住了许多光亮,让假阳台已不如从前那般明亮。她的身影就在那片茂密的爬山虎下若隐若现,消瘦,而孤寂。
从客厅照进来的灯光有些微弱,但她憔悴的脸,红肿着的眼睛,都那么清晰。她看到我来了,扶着栏杆慢慢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没有惊讶,只有疲惫。
她知道我一定会来,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我站在假阳台的门口,气息还未平复,喉咙被堵住了,肿得发不出声音,鼻子一酸,眼泪就涌出来一滴。
我们都没叫出对方的名字,只在这艰难重聚的一刻,相视无言。
片刻后,我大步朝雅林走过去,在那片郁郁葱葱的爬山虎下,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