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在听到雅林说那句话时,内心的震惊!
许多天,她在死亡线上挣扎了这许多天,刚刚有了一口气,她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为苏也求情!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每个字都吐得那么费力,却硬是把话说完了。难道这是她心中最担忧的事吗?这些天她一直撑着一口气,是因为放不下这件事吗?
我站在一旁,整个人都被冻僵了。
廉河铭同样吃惊万分,他甚至没反应过来雅林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雅林,你要好好养身子,这些事,就不要操心了。”
没有听到廉河铭说同意,雅林不甘放弃,她还抓着廉河铭的胳膊,越来越费劲地吐着气息:“……你听……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听见了。”廉河铭急忙答应。
“那……你答应了?”雅林的额上顿时渗出许多汗水,她抓着廉河铭的手抖个不停。
“你别说话了雅林。”
“……你答……答应我……咳……”雅林说着,喉咙里冲出一声咳嗽。
“我答应,我都答应,你别说话了,啊。”廉河铭急忙劝。
但雅林那一声咳嗽,却引来了胸腔一阵剧痛,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脸瞬间变得纸一样白,右手放开廉河铭,挪到自己胸前,捂住了胸口。
更要命的是,咳嗽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我看得出她在尽力忍住咳,或是尽量咳得轻一些,却怎么都控制不了,一声比一声厉害,每一下都惹得胸口的疼痛加剧。
她很快就疼得满头大汗,嘴里发出浅浅的□□,紧闭的眼角挤出几滴泪来,身体也开始抽搐。
廉河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喊她,但她已经无法再回答。
尽管做过心理准备,眼看着她被疼痛折磨,我还是心如刀割。我尝试着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但我的声音却被肿胀的喉咙堵塞得吱吱哑哑。
渐渐地,雅林咳得越来越厉害,还咳出了血沫子!她的嘴唇很快被染成了血红色,枕头上也沾染了一滴滴的血渍!她的手死死地抓着胸口,身体向右蜷缩起来,全身都在颤抖!
我顿时吓得魂不守舍,下意识地跑出去叫医生。
当时,我刚离开几步,雅林就在痛苦中昏死了过去!我回来时,她已经再次陷入昏迷,只听到廉河铭在不停地叫她。而同时,心电图机又一次响起了警报,血压计上的读数也在急速下降!
很快,病房里又围满了医生,手忙脚乱地给她注射各种药剂。雅林并没有完全失去呼吸能力,但她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急剧下降,为防万一,取下来还没几天的呼吸机又被安了回去。
还因为发生了室颤,医生又给她做了电击除颤。医生把电击的两端放在她的胸口和肋下,一通电,她的身体就随着电流起伏。幸好她此刻没有知觉,否则难以想象这该有多痛苦!
一系列措施之后,雅林的状况才勉强维持下来,又回到了几天前的状态,靠着仪器延续着生命。
她嘴唇上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擦掉,就又被戴上了氧气罩,现在,那血印子已经从鲜红变成了黑紫。
这一刻,我仿佛才意识到,踩在钢丝绳上的日子,还远远没有结束……
***
抢救完后,医生告诉我们,这次事故已让雅林的病情直转而下,肺动脉高压严重恶化,所以才会激烈咳血,心力衰竭也已不可逆转,即便能活过来,也再无法像过去那样,如常人般生活了……
我已经不敢再期盼太多,她看见了我,叫了我一声,就已经是老天莫大的恩赐了。
只是雅林,你不能只为给苏也求情而撑着那口气,我们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还有好多事没有一起经历过,你千万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坚持的理由……
***
廉河铭在抢救雅林时就被护工扶了出去,被带到休息室打点滴去了。他这些日子常常伤心得不吃不喝,常常都需要靠点滴度日。
夜深人静,医务人员都撤走后,廉河铭又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一脸严肃地对我命令道:“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被他带到了休息室,他关上门后,拉着一张脸质问我:“这几天,你一直在跟她说话?”
廉河铭忽然一身硝烟味,我不明就里:“嗯。”
“是不是你跟她提那个苏也了?你让她来给我求情的?”
我惊诧,原来,廉河铭在如此怀疑。大概因为我前两天过问过苏也,知道苏也在他手上,他才如此想。可我怎么可能要求雅林为苏也求情,即便她全好了都不可能!
虽觉得廉河铭无理,但我不想和他纠缠,简单回了句:“没有。”
廉河铭却冷不丁地发起怒来,指着我责骂:“没有?她昏迷了这么多天,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刚醒过来就想到替那护士求情?她都不好好休息,不该说那么多话非要说话,又把病搞严重了!要不是你在她耳边吹风,这怎么可能!”
我哭笑不得,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怎么从来不反省你自己!你跟雅林相认多久了?你到现在还不理解她的想法吗?她不愿意你因为她去害别人,可你每回都下手那么狠,为这个她操碎了心,自己都快没命了还不能安心!你不记得你害了赖盈莎以后,撞了张进以后,都是什么后果了吗?哪一次不是把雅林送进了医院?她在我家躲了你那么久是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病成这样你就没有一点儿责任吗?”
廉河铭被我鞭炮似的一连串指责镇住了,原本愤怒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廉大老板在人面前哑口无言的样子,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想反驳,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我的话击中了他的软肋,他也许并不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只是从来没人敢直言,让他醒悟而已。
然而,我指责了廉河铭,自己心头也是一阵苦咸。我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不理解雅林?我也错认过她,恨过她,到今天才终于明白,她是一个怎样善良的人……
***
雅林再度昏迷后,病情变得更为复杂。
第二天开始,她发起了高烧,额头的温度高得烫手。医生说是呼吸道感染,她本身免疫力低下,又使用了呼吸机,很容易发生这样的病症。感染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要送命,于是从那天起,雅林开始接受大量的输液治疗。
需要输的药很多,还要维持营养,又因心脏功能差,输液只能用最小的针头最慢的速度进行,于是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不停地输。即便用了留置针,雅林的手背,手腕内侧,还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如今都只能在肘关节内侧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