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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窟山上姹紫嫣红的花海,是少年和少女初次相遇的地方,一个满心防备,一个天真烂漫,但都用最幼稚的话语交谈。少年不识这着裙奇树为女儿身,自解湿衣,又夺来这树上的裙裳,意欲更衣,谁料树非树,而是妖。是妖,是这世上最单纯善良的妖,她比他见过的神仙都仁慈,不许他踩死蚂蚁,愿意陪他去救母亲。
而少年衣不蔽体地同女孩说话、想方设法逃脱的一幕尽入了那远在琼楼玉宇之上、孤傲不群的天神眼中。真君神殿积年的玄铁楔墙、青石踏道,这是从一砖一瓦即可呈现出的死寂与寒冷,了无生机,仿佛一切草植踏入此门便会枯萎、所有生灵吸纳内里之气便会形销骨立。兵将千年如一日有条不紊地巡查,侍官婢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每时每刻都像有一把利剑悬在头顶。
弱光垂怜的大殿里,天神隐有愠色,他眉宇紧蹙,看着面前天眼笼成的光圈里浑身湿透、衣衫不整的少年,自言斥道:“不成体统!”
少年和女孩相爱了,他们在云雾飘渺的天际高飞,在层峦叠翠的群山徜徉,他们海誓山盟、情意绵绵,爱就好似两棵相互依偎的树苗,凭借着狂风骤雨和似火骄阳开花结果,可风雨暴如雷霆来,烈日烫比近扶桑,他们的树冠在无数虐打中稀疏凋零,他们的皮也被扒下了几层,皮下不是焦黄落屑的心材,是鲜血淋漓的肉骨。
而那个苦作窥视者的人,可怜地站在分开轻微缝隙的门扉后偷偷看着少年,可笑的痴情种,对怎样表达爱百思莫解,只懂极端试探。肉体的交缠太轻浮,瞬间的刺激后是沉重的心门,纯粹的拥抱太简单,那因他而澎湃的心跳如何透过皮肉传递给他,不如就这样悄然无声地看着他,带着爱意与愁绪,心疼与痛苦,甚至是嫉妒与不甘,而这位将自己隐埋在阴沟里的窥视者,早已习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去注视少年。
他看着少年的笑颜,看着他刻苦修炼,他看到他的泪水,看他肝肠寸断。
他真想告诉少年——我们远走高飞吧,遨游在这个广阔的天地里,住在我贫瘠狭隘的爱里。
后来,少年如愿以偿,挣来了一家团圆,他以为他会和女孩修成正果。他在华山上种满了花朵,因为女孩喜欢,他像呵护女孩一样呵护这些花,一年四季,漫山飘香。可是后来,女孩却说不喜欢他了,这世上有很多人不是相爱便能长相厮守,从此非为陌路,也只是友人,恩深伴侣,往后君向潇湘我向秦,逃不过一个半生缘,咨嗟叹惋,如是而已。
女孩哪里都好,是他不好,是他年少时的不成熟误了她的锦瑟年华,也罢,莫要误她一生。
阳春三月,他在山上种的花竞相开放,犹见故人姿。触景生情,实难自抑,他的眼泪在男人到来的那一刻夺眶而出,他扑进男人怀里,痴如呆儿,泣不成声,口中反复哭说:
“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回到我身边……我已经准备好聘礼了,我快娶到她了……她为什么不爱我了……”
是啊,为何你心中所爱对你再无憧憬,又为何你视若无睹的人对你痴魔终生。情之一字,真是复杂难解。
男人将少年紧紧嵌进胸膛,垂落的发丝在替他擦拭少年的泪痕,他心疼他的哭泣,怜爱他的悲伤,又恼于他落泪的原因,他更觉得少年不需要旁人累赘的爱。
媚药一事有所终了后,哮天犬因擅作主张自免不了一顿惩处,杨戬令他于灌江口密牢受刑思过,三日方出,且往后不再允他近身服侍沉香,这些也是情理中事,哮天犬无怨言可谈,更不敢有所怨言。
临近八月,日头愈发毒辣,红轮如火,高悬无云之天,似焱球之燃,草木垂首,气滚如浪。杨宅的厢房里安置青铜冰鉴以制冷酒,又有扇轮转摇,吹冷气入室,故而室内十分凉爽,桌上还摆了一碗饮了一半的卤梅水。
轻纱帏幔间,沉香一脸愤然地把磨成粉末的药草涂抹在杨戬的伤口上,他如此生气是有原因的,距离他上次给杨戬上药已然过去两个多月,这期间杨戬便一直对此漠不关心,可如今卸下裹帘,他却发现伤口与多日前的受损程度相差无几,不曾腐坏溃烂,也没有半分好转,一问才知原来是杨戬施法固封了伤势,好比将鲜活的血肉变成死物一般,沉香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但还是准备好东西要给他换药,又让他撤了伤口处的法术。淡紫色微光从眼前划过,沉香又猛然意识到,杨戬的前胸与手骨皆是外伤,他一个法力无边的大罗神仙,简单自疗分明是易如反掌,何故要遭这份罪?沉香恼他胡乱折腾不爱惜自己身体,也怪他反复无常行事荒诞不经,他实在看不明白杨戬,既然都对彼此一知半解,他又何必强求这荒谬的因果?沉香胸腔堵塞着一口气,出入不相宜,他跟杨戬赌气,不愿为他处理伤口,要他自行疗伤,杨戬不肯,沉香很快就妥协。
他每日就这些盼头,期望从中得到沉香的关心,若能如此,叫他断了四肢也是无妨的……不……也不能如此,沉香心软,不该让沉香一直照顾他,他若身体残缺便也配不上沉香,就现在这般才是最好。沉香已经很久没有对他笑过了,能偶尔心疼心疼他也好。
他
', ' ')('是踟蹰在天际的孤鸟,在春和景明前离开这个地方,他振翅高飞,盘旋逡巡,终于在广袤无垠的原野看见一丝火光,于是他俯冲下界,迫不及待地想将其占为己有。火苗被他翅膀扇动的风吹熄大半,又死而复生,甚至愈演愈烈到了熯天炽地的地步,他的视线里便再也没有山川河流、乾坤日月,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那团烧不尽的火,这火烧得他肌肤滚烫,他却触碰不到,分明近在咫尺,却好似有万里之遥。
这一方庭院困住的究竟是谁?
谁在这其中辗转反侧、倍受煎熬?
是谁日夜忧思,魂不守舍,是谁黯然神伤,妄自菲薄,是谁自作自受,又怅然失措。
是个可恨又可怜的人。
杨戬看着为他上药的沉香,他坐在他两腿之间,他稍一低头看见的是他俊秀的侧脸,比从前红润了很多。他不由得想,沉香真好,那是谁不好呢?是他,必然是他。
伤口的疼痛拉不回思绪,杨戬眼中出现了短暂的挣扎,他动摇了,不过稍纵即逝。他微微一笑,温柔抚上沉香的脸颊,慢条斯理地摩挲,道:“午膳有没有吃饱?”
沉香动作稍顿,有些郁闷地撇了撇嘴,他这几日身体疲累,因此极度嗜睡,常常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是黄昏时分,杨戬也不叫醒他,等他醒来后饭菜俱已备好,都是根据他的喜好而做。他拿起剪刀和裹帘,又帮他包扎,同时道:“没有,你做的饭难以下咽,以后别做了。”
杨戬表情松动,眉眼间流露出委屈的神态,他沉默片刻,道:“上回你说想吃汤包,舅舅过会儿就去给你买,好不好?”
沉香只顾着手头上的事情,不理他,杨戬见状,也不再说话惹他心烦,时间悄然流逝,半晌过后,眼见着日暮将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被沉香处理完毕。
“谢谢沉香。”杨戬柔声道:“舅舅顺道买些工具回来,明日教你做纸雕,好不好?”
沉香抬眸,与杨戬温柔似水的目光相撞,这次他不再缄默,而是点头道:“随便你。”
杨戬脸上焕发了层悦意,他的指腹按在沉香唇角向上微提,使他唇角上勾,做出了笑的模样。
沉香抬起胳膊别开了他的手,随后把剪子和拆下的裹帘放进篮子里,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屋室。
他的背影很快隐没在纱帘之后,杨戬失魂落魄地目送他远去,明明知道结界将这府宅笼成了方寸之地,却仍担心他去到千里之外。
夕阳西下前,暮辉如血,天地着色如枯草,杨戬去了趟汴京,买了与上回相差无几的饭食,又另添了几样,且以万金之数向老板购得了食单与其做法。他回府时天色已晚,大门前掌着八盏灯笼,他与往常一样沿路去往沉香的房间,却没见到他人,倒是哮天犬后脚经过,闻到他的气息便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杨戬看了他一眼,而后随手将食盒放到桌上,侧身背对着他,问道:“你有话要说?”
“是,您先前走得急,属下就想等您回来再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哮天犬小心翼翼道:“老四前两天带来的口信,说褚莫这段时间越发狂妄自大,因而办事多有疏漏,还屡次置喙陛下的决定,甚至被陛下发现他意欲揽断您的兵权,触犯了陛下的大忌,碧丹宫——大厦将倾。”
杨戬若无其事地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件件取出,热菜上方都飘着层热气,再晾凉些吃正好,他闻言不喜不惊,似乎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不舞之鹤,何来大厦高楼之说啊?”
哮天犬畏惧道:“是属下叙述有误,属下该死。”
“以后的事你们便不必多管了。”杨戬吩咐完就没了下文,眼看着哮天犬还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他难免问道:“沉香在什么地方?”
哮天犬:“后花园的蜀葵和木芙蓉开得很好,属下离远了看,沉香应该是在赏花吧,已经看了好半天了,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您要不……”未完的话戛然而止,他注意到杨戬愈发难看的脸色,遂噤了声。
“轰!”一张圆桌被猛然掀翻,也殃及了上面的汤汤水水,全部倾洒在地无一幸免。刺耳的倒塌碎裂声连续不断、由重转弱,杨戬阖目忍耐也于事无补,仍粗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怒火焦烧着神智,他快在里面溺亡。
哮天犬从未见过杨戬如此失态的模样,他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知现在多说一句便是火上浇油。
事情还要回溯到两三个时辰前,那时杨戬已离开府邸,哮天犬在府中服侍,但只趁沉香注意不到他的时候进屋端茶送水,沉香就算不是敏锐的人,这一来二去定也会察觉到不妥之处,故而他叫住企图逃出他视线的哮天犬,并询问他为何要躲着他。
“……主人命我不准近身服侍你。”哮天犬为难道。
沉香:“怎么,他怕你吃了我,还是怕我吃了你?天天抽风。还有,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服侍!”他一想起当日把那壶茶端给他的人是哮天犬,心中就排斥至极,自从他救出母亲,与杨戬和好如初之后,他与哮天犬关系也十分亲厚,所以哪怕他助纣为虐,
', ' ')('他也不曾对他有过多怨怼,冤有头债有主,他也只能听从杨戬的命令,可那日之事实在叫他恶心。
哮天犬与他之间的距离还是比较远,他有些唯唯诺诺地在原地踟蹰,良久,才满含歉意道:“沉香,我知道你怪我给你下药,对不起,这件事我大错特错,主人也已经罚过我了。但我实在黔驴技穷了,无论主人做什么你都冷眼相待,他只有在你面前才能有些活气,我怕你哪天离开他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才……想了这个下作的主意,你千万别怪主人,他也是为了给你解毒。”
沉香闻听此话一时哑口无言,末了,“是你?不是杨戬做的吗?”
“不是不是!主人当时远在天边,哪里有时间,你误会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手笔,真的跟主人无关!”哮天犬忙不迭道。
沉香一股无名火蔓延至胸腔,“他自己都承认了!若不是他做的,他何必要自揽过错?!”
“这……”哮天犬犯了难,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他的心思……没人明白的。但此事确确实实跟主人无关呐沉香,他若要如此,何不早早做?又何必在离府之前托我如此,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这件事完全是我自作主张,对了!我做错事主人责罚,我前不久才受了鞭刑,疤痕还在呢!”说着,他便撩开衣服露出腹部与后背,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已然结痂,蜿蜒在他枯瘦的身体上,受刑分明该是痛苦的事,他却像献宝一样迫不及待地给沉香瞧。
纵使相隔甚远,他也能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沉香皱起眉,看着哮天犬的目光很是复杂。可是想到原因,他还是忍不住脸色微冷,双手紧攥成拳,现下因情绪激动而轻微颤抖,他怒瞪着哮天犬,咬牙切齿道:“就算杨戬在这件事上无辜,但若他不将我幽禁在此地,你也没有机会做出这龌龊行径!你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人!”说罢,他便迅速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捞出一堆瓶瓶罐罐扔给哮天犬,并道:“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哮天犬眼睑垂落,欲言又止,再次说了句对不起之后便匆匆消失在他视线内。他躲到屋后墙根下,变回原形趴在地上,两只耳朵也耷拉下来,眼眶和鼻头都是湿润的,他盯着铺在面前的药膏发呆,少顷将爪子伸进罐子,划拉着表面膏体使其沾在爪尖,再翻过身来肚皮朝天,把膏药抹在伤痕累累的腹部。
而沉香在哮天犬离开之后便稍见冷静,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挖出来一块,痛不欲生,脑海里一团乱麻,反而让他没那么烦躁了。他抬头,被耀眼的残阳余晖灼了双目,迫使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他决定出去走走,仿佛出了这屋子就是走进了大千世界。
不知不觉间红日西沉,夜幕悄然而至,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花园的池塘边,一条小路隔断丛丛花海和凉亭,在寂寥无人的夜晚显得格外幽静。沉香在路边蹲下,身侧是繁花朵朵,香气或清新或妖冶,不过他心不在此,他望着前方摇曳生姿、紧紧相依的荷花出神,平静的水面在微风拂过时乍起涟漪。
“咚——”一颗石子被砸入水中,沉香如今投石入河已不像儿时发泄情绪时一般歇斯底里。他想起了刘家村的河滩,想起了十六岁前无忧无虑的时光,也想起了那位仅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真君老爷”。他想起先前种种,杨戬带他去吃他从未见过的食物,杨戬的苦口婆心,杨戬在那空间里对他的循循教导,杨戬他真好,他不能够理解他的苦心,是他不好。他不该骂他是悖逆伦常的畜生,也不该说他活该一辈子形影相吊,不过或许给他下了药的究竟是何人在他们之间早已不算重要,他要看破的不是这件事的真相,那该是什么呢?
又能是什么?沉香眼眶渐渐变得酸疼,他又往池塘里扔了几块石头,石块入水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下十分清晰。他不是不清楚杨戬的错处,可事情已到这种地步,他该和杨戬不死不休才对,但为何方才哮天犬道出真相的时候他会觉得愧疚,难道只是因为杨戬是他的亲舅舅?怎么可能,再怎样亲密的关系也不至于如此没有底线,那还能是为何?难不成是因为他喜欢杨戬?
喜欢?沉香心口一震,似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他惊愕之余立即起身,眼中陡然蓄集起一捧难以置信的泪水。
他怎么可能喜欢杨戬!明明是恨!他该恨杨戬才对!
沉香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他似乎看见四面八方的事物都在朝他聚拢,将他压迫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一阵阵头晕目眩,觉得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他也不再是他自己。
我怎么不想着逃跑了?我为什么会不再想逃离此地?!我该想办法让自己摆脱囚牢!我是什么时候宁愿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愿多考虑几个脱困之法的?!是杨戬!都是他的错,是他巧言令色假作温柔,绝对不是因为他对他有了恋慕之心!他怎么可能喜欢杨戬,那可是他的亲舅舅!
思及此,沉香只觉脚下土地滚烫如火,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尔后倏地转身意欲逃离,伴随着大颗泪珠的飞溅,他隔着茂密花丛看见了杨戬的身影。
朦胧月色下,杨
', ' ')('戬的脸色阴沉可怖,与上回在幻境里的神态别无二致,甚至更加愠怒,沉香此刻却忘了惧怕,而是怔怔然望向他。
他再次被杨戬侵犯。
繁茂花海被毁了一角,破败的花枝上是一层厚厚的红色绒布,绒布上是疯狂交媾的二人。沉香困在其间寸步难行,他不知杨戬为何会生气,也忘却了那些时隐时现的愧疚,只愤然骂他是畜生,骂他禽兽不如,他泣涕涟涟,心也在哭泣,失望迷惑真心,他甚至怀疑杨戬是否爱他。
杨戬对他的辱骂充耳不闻,他身为长辈,说出沉香是他的人这种有失体统的话,他恳求他不要再想着别人,求他赏赐哪怕一星半点的爱。他疯了,又想用孩子拴住沉香,三界奇术应有尽有,男子有孕并非无稽之谈,但他舍不得,他说他只有沉香这一个孩子已是三生有幸。
沉香疲惫不堪地趴在他肩上,像一只受惊的小兽颤抖不止,他已经哭得乏累无比,更是因为心力交瘁。杨戬将他揉进怀里,用纱衣裹住他被汗水润湿的身体,他轻嗅沉香发间的香气,借此得以长生。
“这些花让你烦心了,舅舅明日将它们拔除干净,好不好?”杨戬拍拍沉香的背,轻声细语。
“不要!”他忿忿吼道,声音嘶哑难以辨识。
杨戬喉头微动,眸色冷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歇,“沉香,你看了一晚上的花,是真心喜欢,还是替旁人喜欢?”
沉香闻言大怒,直起腰用手臂将二人隔开,道:“我不喜欢花!也不喜欢你!”
杨戬看似平静的面容有一瞬的破裂,心跳仿佛也归于死寂。
“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他这话不知是说给杨戬听的,还是在警醒自己,可他说完,待看见杨戬眼底的悲伤时却又不忍心了,他懊恼于自己的心软,为何偏偏只对杨戬心软,这下他不再跟杨戬赌气,而是跟自己赌气,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挺直的手臂慢慢弯曲,直到上半身重新缩进杨戬怀里,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你放我走吧……舅舅……你不要这么对我……”
他不想爱上自己最崇敬的长辈。
杨戬像鸟禽展翅护巢一般将沉香遮蔽在自己怀抱的阴影下,沉香的哭号叩击他心门数声,快将他的固执击打粉碎。
昆仑之上流水潺潺,绵延山脉血雾蒙蒙,经历过一场鏖战的山坳伤痕累累。少年泪流满面地看着男人,终于将那声舅舅脱口而出。男人扶着少年的肩膀,眼底涌动的复杂情绪不仅限于欣慰,昔日活泼调皮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似乎无法再有机会与他亲近。他那样含蓄的一个人,此刻却无比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少年抱进怀里,像山虎拥乳子、鹰鸟揽雏鷇一般。可是最后也只能停留在一个搭肩、一个微笑。
二更天,这是一个静谧多风的秋夜,同时在一片荒芜贫瘠的旷野,远处山丘错落,树影婆娑,延伸到看不见的天河中去,与三两星点作伴。险峻山体下,有两人前后站立于此,更为高大的男人背对着身后人,已然沉默良久,他不言语,另一人也不敢兀自说话。
又过了半晌,此刻三更天将至,杨戬终于愿意开口,“用的什么借口?”一如既往的例行公事,语调干涩且冷漠,像一块碎裂的冰稼,却比往常多了不少愁苦与疲惫。他的衣袍如旗帜一般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几乎将他的话音掩盖。
他身后之人容貌身量都与沉香毫无二致,但对沉香有三分熟悉的人就能辨别出真假,这个“沉香”死气沉沉,阴郁、疏离,像是被风霜与泥淖渗透的绿植,魂不如形,只一傀儡死物而已。他对杨戬恭敬、畏惧,也远不像沉香可以在他面前“任性妄为”,或许可以说,他是由杨戬的神识塑造成的一角残魂,最了解他心中所想,也了解他的固执与挣扎,更了解他的自傲与自卑,便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会为情所困,当真是可笑又可悲。他听了杨戬的问话,起初并不知他意欲何为,只是如实答道:“回您的话,属下与圣母娘娘说外出游历,方才得以脱身。”
“时限。”杨戬又道。
“沉香”察觉到些许端倪,轻微皱起眉,依然态度恭顺道:“一年。”
一缕寒烟吞吐而出,静悄悄的在这寂寞长天里聚拢又消失,似乎是杨戬的叹息,又或许是他在这之后略微沉重的呼吸,他的背上像是有了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将他围堵在脚下这片狭小的土地,这是专属于他的监牢。“沉香”看不到他的脸,只能透过他的背影摸索出他身上快要破笼而出的哀伤与怅惘,尔后又听他状似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一年,当真漫长。”
“沉香”乍一听百思不得其解,杨戬是神,不老不死,煎熬又麻木地度过了三千余年的时光,早已不在乎四季时间的长短,一年,对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何故要有此一说。思及此,“沉香”忽然茅塞顿开,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再度咀嚼一遍他方才包括先前的那些话后才敢确定,只是惊诧不已,末了,试探问道:“主人,您决定了,要放他离开吗?”
杨戬不答,算是默认。
“沉香”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问:“为什么?”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
', ' ')('什么事,会让杨戬的态度与从前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他见识过他的冷酷与自私,也明白他对沉香的深情与执着,以及无时无刻不在袒露的矛盾,所以他给沉香戴上镣铐和枷锁,却在铁环上缠满棉布,好让他的肌肤不受磨损之痛,所以他在乎表面之象,参不破内里因果,所以他将自己和沉香锁在一处,冰冷铁器禁锢四肢,皮肉便成了铜墙铁壁,使他们的爱被蒙上一层浓雾,所以他把那孩子推得越来越远,雾愈发大了,连他自己也失去了方向,稍不留神就会碰死在重重障碍里。
而沉香引以为傲的温暖巢穴,成了溺毙他的海浪。
夜风使凉意更甚,天边一轮银钩被藏在漆黑云层里,杨戬的脸廓在薄弱月光下模糊不清,脸上那抹长存的动容与愧意却清晰不已,“沉香这两个月吃的比以前少了很多,人也消瘦了。”
“沉香”听了这话,霎时觉得如鲠在喉,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咽回肚腹。原来杨戬的刚愎自用也会因为心疼而土崩瓦解,说来也是,他不仅仅是沉香的爱慕者,更是他的舅父,血浓于水,哪怕看他少吃一粒米都会连日的杞人忧天。因此囚沉香入府,强求其钟爱,是杨戬对自己克制力的妥协,这是他做过最逾矩的事情,同时也是最能将沉香伤得体无完肤的事情,所以他在真正感知到沉香的痛苦时选择放手。但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在向沉香妥协罢了。
“沉香”想,杨戬大概也已懂得了一些,情非物,更非权,情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东西,强行攥在手中只会适得其反,但兴许他仍不知道,只是因为看见了沉香哭,才愿意剪断连接自己和他的那根线。
“主人,他这一走,你们以后很可能会永远生离,您不怕吗?”
杨戬良久无言,仿佛是被人戳破了什么,语气中含有积压的薄怒与不满,“你多话了。”
“沉香”低眉顺眼,不敢再言语冒犯,只垂首道:“属下失言。”
周遭再度陷入死寂,耳侧只有细碎风声和枯叶零落的凄凉之音,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你该离开了,从此在天地间消亡。
他的身体已经逐渐由实转虚,像是用一块琉璃雕刻出了人形和五官,他的四肢亦化作点点金光,极快地随风消逝,他望着杨戬孤独疏离的背影,流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痛苦神色,而就在他彻底消失前,他说:“我的生死由您的意念而抉择,所以从前我坚不可摧,而今一触即溃。主人,我不是沉香的复刻品,我是您的二心。”
他的话音随着最后一缕发的消失变得渺远,被金光染亮的角隅又归入黯淡。
须臾的光辉映在杨戬侧脸,镀金一般明亮,连滑到唇角的两滴泪都清晰如镜。
局限在山峦之上的天空墨云低垂,如蛛网截断,秋高气爽,远处有一对大雁脱离了雁群,相互依偎着飞往南境。
四更天,夜色苍茫,杨府里烛火稀疏,厢房门窗紧闭,像一块密封的木盒,哮天犬独自守在洞门之后,模样有些焦急,见杨戬来才迎上去。
杨戬立于如水凉阶下,仰视这镌刻着如意纹的门扉,连一丝缝隙都不曾有,似乎外界的寒气无法侵入,内里的暖意也无法蔓延。他站在门外看了很久,岿然不动,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中了定身术,末了,才极轻缓地问:“沉香已经睡下了?”
哮天犬踌躇不决道:“好半天没走出卧房,屋子里也没见亮光,应该是睡下了。”
“嗯。”杨戬稍一点头,再无下文,只是不难看出他愁绪纷扰。
杨戬没有离开的意思,哮天犬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在这里陪着,他看杨戬神色有些憔悴,眉宇间似藏了层浓重的雾霭,眼睛的血丝也密集到凝成红网的地步,犹豫着是否要向他禀告公事。
“你有话要说?”语调平缓淡然得像风平浪静的海面,杨戬如是说。
哮天犬硬着头皮道:“玉帝召您去灵霄宝殿议事,据说他还特地召集了文武百官,不知意欲何为呢。”
杨戬胸膛下沉,闭目拧眉深送一口气,前关隐隐作痛,“我知道了。”说罢,他复又睁眼,目光留恋地看了一眼这扇对他紧闭的大门,“我即刻便去,你留下来照顾沉香,这几日便只做沉香爱吃的菜吧。记住告诉他我不在,他兴许能多食一些餐饭。”
“主人……”哮天犬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应下:“属下明白了。”
“吱呀——”与此同时,仿佛上了一把锁的房门从里侧缓缓张开,单薄的身影逐渐从黑暗走向光明,廊下枝灯颜色微黄,将那瘦削的人儿照了个七八成。杨戬像是得了什么箴言似的,自前方有了声响时便将注意力全部投了过去,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生怕错过一瞬,沉香还是一副不太想理睬他的模样,但至少不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沉香在杨戬的注视下走到台阶处,最终在最后一节上停下,恰好与杨戬有约莫两尺的距离,勉强能与他平视,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杨戬瞧,秀气的眉蹙成了个浅浅的小峰,同样的,对方也在用一种忐忑的眼神看他,明明唇齿已启,旋即却又阖上,似乎在胆怯,又
', ' ')('似乎是在期待他开口。
“你又有事要离开吗?”这是两个多月来沉香同他说的会有点“黑”老刘和三圣母的成分!剧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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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来到杨府前几十年,曾在真君神殿养过一段时间的伤,杨戬在华山痛斥了三圣母夫妻二人一顿,现在谈起事情起因他还是会难过。那年,三圣母的友人抛下了一个两岁幼童便撒手人寰,她和刘彦昌便收养了这个叫福儿的孩子,沉香年岁渐长,已然长大成人,自也是将福儿当成亲生孩子般疼爱,但无论他年岁几何,他与福儿在辈分上到底也得称弟兄,且福儿无父无母身世可怜,故而在有些事上夫妻俩不得不委屈他这个做兄长的,福儿也在这由同情和心疼组成的爱中日复一日的成长,渐渐变得娇蛮任性。
三圣母不曾陪沉香度过他的幼年时光,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份遗憾填补到福儿身上,从而忽略了沉香其实也需要她的陪伴,华山事务繁忙,沉香能见到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刘彦昌则会在一些小事的处理上有失偏颇,偶尔冤枉了沉香也是有的,沉香可能会伤心一阵,但他日子过得没心没肺,转眼便会因为某件事而心情大好,比如说,吃到了爱吃的菜,比如说,有了个威武的神兵利器,再比如说,见到了杨戬。
直到有一天,福儿半夜偷跑下山被妖怪掳去,沉香为了救他搭上了半条命。杨戬放下公务心急如焚地赶来时,三圣母在给沉香输真气,泣不成声,刘彦昌端着药碗的手止不住地颤,那惹了祸的孩子缩在床尾,自责地低着头抽噎,而沉香气息奄奄地平躺在床,空青色的衣袍下是不计其数的伤。
杨戬未言只字片语,而是坐在床边给沉香号脉、抹药,在这之后,他脱下外袍将沉香裹得密不透风,将他打横抱起就要离开华山。
“二哥!”三圣母连忙按住他的手臂,慌乱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戬忍着一肚子的火气,面对亲妹妹时态度也已算不上好:“我带沉香去天庭养伤,沉香往后便由我亲自教养,你们再不必费心,沉香也不用受这份委屈!”
刘彦昌面露尴尬之色,“内兄,您日理万机,沉香在您那里的话您恐怕会应接不暇,还是……”
“沉香与我的骨肉无异,我再怎样忙碌也不会苛待了他,倒是你们,应当好好反省,凭什么事事都要沉香委曲求全,那么多年过去了,一个两个都老糊涂了不成!”杨戬小心翼翼地托着沉香的身体,风度尽失地怒骂二人,但感受到怀里人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安心地窝在他的臂弯里,才欲升腾的怒火被无声无息地掐灭,他也不愿再多费口舌,只沉着声道:“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没人能拦得住他,也没人再敢拦他,夜色如墨时,他抱着他最宝贝的孩子回转天宫,为他疗伤用药、包扎擦身,无微不至。沉香在真君殿疗养一个月,凡尘冬去春来三十载,杨戬不允许夫妻俩见沉香哪怕一面,后来沉香痊愈,他到底是离不开父母,也从来不曾怪过他们,杨戬见夫妇二人又是真心悔过,才放沉香回家,至于福儿,他托付给了他驻守在灌江口的下属,待他倒也视如己出。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沉香其实也想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一不愿他与三圣母闹出嫌隙,二念他公务缠身,不愿叨扰,并不是不在乎他。但这一点,他至今都未曾领悟,他像一个困顿在猛兽腹中的死物,只留下了一双形同虚设的眼睛,隔着一层肚皮窥探尘世,看得见潮湿黑暗,看不见光明灿烂。
这是万物复苏的春天,煦日融化了残留的积雪,仿佛大地都被蒸腾出了一层能够飘荡到天宫的水雾,那样生机勃勃,那样风和日暖,为什么还有人期盼停留在雪虐风饕的冬天。
杨宅里,杨戬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庭院里,怔怔然望着前方那扇古朴、闭合的大门,沉香就像一阵风,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静悄悄的,不辞而别,或许他对沉香的记忆必须停留在昨夜的同榻而眠,或许他以后可以悄无声息的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远远地看他一眼。
沉香离开了,他不知道该怎样与杨戬道出分别二字,他也抵挡不住重获自由的诱惑,他终于冲出了囚禁他的牢笼,摆脱了枷锁与桎梏,从此远离了他本该憎恶的人,他腾云驾雾飞掠天际,四面八方的风在耳边呼啸,肆无忌惮地拍打在脸上,法力填满经脉,手臂上的红莲印记不复存在,他感到如释重负。
可渐渐的,他似乎没那么高兴了,因兴奋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愈发平缓,甚至沉重发疼,将他的脏腑都挤压进拳头大小的木匣,让他呼吸不畅,心如刀绞。他因此变得茫然无措,速达万里的筋斗云此刻连马车都跑不赢,他压下了云头,落在了小巷里,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长街上,身后脚步声嘈杂纷乱,仿佛有人在亦步亦趋的追随着他,只是他并没有留意,他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该尽快回到华山,同父母诉说相思之苦,可他为何要在尘世间流连。
他该庆幸自己能够做回天地间无拘无束的一只蜉蝣,从此大千世界
', ' ')('任他来去,可他脑海中为何反复浮现杨戬那双悲愁、不舍的眼。
为何乾坤广阔,他脚下却只能踩到尺寸之地,为何市集喧闹,他耳边却只能听到温柔呢喃。
原来他终于从杨戬的禁锢中逃脱,进入了没有他的囚牢。
他鬼使神差地调转了方向,朝他曾经深恶痛绝的地方奔去,而那个与密网一般痴缠着他的脚步似有若无地停顿了片刻,又随他隐匿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中。
杨府的大门从外面上了锁,这个地方似乎因他而生,又因他而亡。
沉香站在房檐下,手从那把陈旧的铜锁上抚过,阖上的门被一阵风吹开,在锁链的束缚下张开了个半掌宽的口子,透过狭小的缝隙,沉香看到里面草木如初,庭院空明,只是死气沉沉,比他在时的深冬都不如。
他心中酸涩,眼睛胀疼。
“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东西忘在这里了?”他思绪繁杂时,身后却陡然响起一阵温柔又即将凝噎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他倏地回头,便见杨戬站在不远处,红着眼眶,像是才哭过的样子。他像是被遮蔽在墙根底下的陈腐木桩,不鲜活,更不蓬勃,固执地坚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认真又死板,这世上大概不应该会有人愿意献出自己纯粹的爱,义无反顾地去追逐他。
可他也是支撑着这副对天地来说微不足道的身躯,做了沉香一百多年的大山。
沉香的视线霎时被翻涌而上的泪水阻挡,他扑进杨戬怀里,泪如雨下,“舅舅……杨戬……我恨死你了!”
杨戬极力舒缓的眉宇终于因情绪崩塌而蹙起,他感受沉香滚烫的泪珠滑进自己的衣襟,烈火一般熨热了身体。他用手臂牢牢圈住沉香,但又不敢用力,像是害怕怀中人会烟消云散似的,末了,几颗泪汇聚在一起从鼻尖滴下,他哽咽问道:“为什么去而复返?”
谁料沉香一把推开他,哭得肝肠寸断,“你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说一句永生永世再不见我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你想得美!”
杨戬想刨根问底,既忐忑又期待地想要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他迫切地上前一步,却又停滞于此,像个急欲开口却又说不出话的孩子一般,不知该如何陈述。
沉香狼狈地抹了一把眼泪,“你要一直跟我道歉,直到我原谅你为止!”
他见杨戬仍愣在那里沉默不语,一时恼羞成怒,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吻在了他唇上,不过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他踮着脚,笨拙地在他紧闭的两片唇上啃咬,尖牙收收合合,碾磨撕扯,活像是在发泄情绪,但他又会伸出舌尖去舔舐杨戬的嘴唇,貌似是对自己方才不知轻重的赔罪。
干涩的唇瓣被小外甥香甜的涎液濡湿,细小的嘬吻声成了一柄锤钻,凿开了他的心门,放出了象征理智的凶兽。对方的软舌从唇缝间划过时,杨戬从恍惚中抽离,扣住了他的脑袋,反客为主,加深这个在他意料之外的吻,咸湿的泪水胡乱地糊在唇上又被渡入口中,淡淡的苦味蔓延开来。
难舍难分,浓情蜜意,是彻底从痛苦中挣扎出去的倾诉,是打破一切障碍与雾霭的交缠,是两心相许,是情投意合。
沉香呼吸有些急促,别扭地不愿看他。
杨戬捧着他的脸,目光中深情缱绻,指腹抚摸着他的脸颊,似乎是还想吻他。
“……过段时间,你亲自送我回华山,然后……我跟你回真君神殿吧,住这里的话你不太方便处理公务。”沉香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嘟囔道。
杨戬的眼睛似乎更红了,他笑着点头,双手都在颤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沉香看他这幅模样实在不习惯,但现在属实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腻话,便凑过去张开手臂轻轻圈住他的背,撅起嘴巴在他下颚印了一吻,才落完的泪又蓄满在眼眶里。
“舅舅,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
“嗯。”
“我其实没有怪过你,我只是讨厌你那样对待我,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强迫我了?”
“好。”
“舅舅……”
“嗯?”
“我爱你。”
“……”
杨戬不再说话,在碧蓝长天下将人锁进怀里,以吻封缄。
于是,杨戬终于脱离那片风雪交加的冬天,走向春暖花开的时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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