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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竹吃了一惊,向前抢上两步。童姥尖声惊呼,向他奔来。那白衫人低声道:师姊,你在这里好自在哪却是个女子的声音,甚是轻柔婉转。虚竹又走上两步,见那白衫人身形苗条婀娜,显然是个女子,脸上蒙了块白绸,瞧不见她面容,听她口称师姊,心想她们原来是一家人,童姥有帮手到来,或许不会再缠住自己了。但斜眼看童姥时,却见她脸色极是奇怪,又是惊恐,又是气愤,更夹着几分鄙夷之色。童姥一闪身便到了虚竹身畔,叫道:快背我上峰。虚竹道:这个小僧心中这个结,一时还不大解得开童姥大怒,反手拍的一声,便打了他一个耳光,叫道:这贼贱人追了来,要不利于我,你没瞧见么这时童姥出手着实不轻,虚竹给打了这个耳光,半边面颊登时肿了起来。那白衫人道:师姊,你到老还是这个脾气,人家不愿意的事,你总是要勉强别人,打打骂骂的,有什么意思小妹劝你,还是对人有礼些的好。
虚竹心下大生好感:这人虽是童姥及无崖子老先生的同门,性情却跟他们大不相同,甚是温柔斯文,通情达理。童姥不住催促虚竹:快背了我走,离开这贼贱人越远越好,姥姥将来不忘你的好处,必有重重酬谢。
那白衫人却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轻风动裾,飘飘若仙。虚竹心想这位姑娘文雅得很,童姥为什么对她如此厌恶害怕。只听白衫人道:师姊,咱们老姊妹多年不见了,怎么今日见面,你非但不欢喜,反而要急急离去小妹算到这几天是你返老还童的大喜日子,听说你近年来手下收了不少妖魔鬼怪,小妹生怕他们乘机作反,亲到缥缈峰灵鹫宫找你,想要助你一臂之力,抗御外魔,却又找你不到。
童姥见虚竹不肯负她逃走,无法可施,气愤愤的道:你算准了我散气还功时日,摸上缥缈峰来,还能安着什么好心你却算不到鬼使神差,竟会有人将我背下峰来。你扑了个空,好生失望,是不是李秋水,今日虽然仍给你找上了,你却已迟了几日,我当然不是你敌手,但你想不劳而获,盗我一生神功,可万万不能了。
那白衫人道:师姊说哪里话来小妹自和师姊别后,每日里好生挂念,常常想到灵鹫宫来瞧瞧师姊。只是自从数十年前姊姊对妹子心生误会之后,每次相见,姊姊总是不问情由的怪责。妹子一来怕惹姊姊生气,二来又怕姊姊出手责打,一直没敢前来探望。姊姊如说妹子有什么不良的念头,那真是太过多心了。她说得又恭敬,又亲热。
虚竹心想童姥乖戾横蛮,这两个女子一善一恶,当年结下嫌隙,自然是童姥的不是。
童姥怒道:李秋水,事情到了今日,你再来花言巧语的讥刺于我,又有什么用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左手一伸,将拇指上戴着的宝石指环现了出来。
那白衫女子李秋水身子颤抖,失声道:掌门七宝指环你你从哪里得来的童姥冷笑道:当然是他给我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李秋水微微一怔,道:哼,他他怎会给你你不是去偷来的,便是抢来的。
童姥大声道:李秋水,逍遥派掌门人有令,命你跪下,听由吩咐。李秋水道:掌门人能由你自己封的吗多半多半是你暗害了他,偷得这只七宝指环。她本来意态闲雅,但自见了这只宝石戒指,说话的语气之中便大有急躁之意。童姥厉声道:你不奉掌门人的号令,意欲背叛本门,是不是突然间白光一闪,砰的一声,童姥身子飞起,远远的摔了出去。虚竹吃了一惊,叫道:怎么跟着又见雪地里一条殷红的血线,童姥一根被削断了的拇指掉在地下,那枚宝石指环却已拿在李秋水手中。显是她快如闪电的削断了童姥的拇指,抢了她戒指,再出掌将她身子震飞,至于断指时使的什么兵刃,什么手法,实因出手太快,虚竹根本无法见到。只听李秋水道:师姊,你到底怎生害他,还是跟小妹说了罢。小妹对你情义深重,决不会过份的令你难堪。她一拿到宝石指环,语气立转,又变得十分的温雅斯文。虚竹忍不住道:李姑娘,你们是同门师姊妹,出手怎能如此厉害无崖子老先生决计不是童姥害死的。出家人不打谎话,我不会骗你。李秋水转向虚竹,说道:不敢请问大师法名如何称呼在何处宝刹出家怎知道我师兄的名字虚竹道:小僧法名虚竹,是少林寺弟子,无崖子老先生嘛唉,此事说来话长突见李秋水衣袖轻拂,自己双膝腿弯登时一麻,全身气血逆行,立时便翻倒于地,叫道:喂,喂,你干什么我又没得罪你,怎怎么连我也也李秋水微笑道:小师父是少林派高僧,我不过试试你的功力。嗯,原来少林派名头虽响,调教出来的高僧也不过这么样。可得罪了,真正对不起。
虚竹躺在地下,透过她脸上所蒙的白绸,隐隐约约可见到她面貌,只见她似乎四十来岁年纪,眉目甚美,但脸上好像有几条血痕,又似有什么伤疤,看上去朦朦胧胧的,不由得心中感到一阵寒意,说道:我是少林寺中最没出息的小和尚,前辈不能因小僧一人无能,便将少林派小觑了。李秋水不去理他,慢慢走到童姥身前,说道:师姊,这些年来,小妹想得你好苦。总算老天爷有眼睛,教小妹再见师姊一面。师姊,你从前待我的种种好处,小妹日日夜夜都记在心上突然间又是白光一闪,童姥一声惨呼,白雪皑皑的地上登时流了一大摊鲜血,童姥的一条左腿竟已从她身上分开。虚竹这一惊非同小可,怒声喝道,同门姊妹,怎能忍心下此毒手你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李秋水缓缓回过头来,伸左手揭开蒙在脸上的白绸,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虚竹一声惊呼,只见她脸上纵横交错,共有四条极长的剑伤,划成了一个井字,由于这四道剑伤,右眼突出,左边嘴角斜歪,说不出的丑恶难看。李秋水道:许多年前,有人用剑将我的脸划得这般模样。少林寺的大法师,你说我该不该报仇说着又慢慢放下了面幕。
虚竹道:这这是童姥害你的李秋水道:你不妨问她自己。童姥断腿处血如潮涌,却没晕去,说道:不错,她的脸是我划花的。我我练功有成,在二十六岁那年,本可发身长大,与常人无异,但她暗加陷害,使我走火入魔。你说这深仇大怨,该不该报复
虚竹眼望李秋水,寻思:倘若此话非假,那么还是这个女施主作恶于先了。童姥又道:今日既然落在你手中,还有什么话说这小和尚是他的忘年之交,你可不能动小和尚一根寒毛。否则他决计不能放过你。说着双眼一闭,听由宰割。李秋水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姊姊,你年纪比我大,更比我聪明得多,但今天再要骗信小妹,可也没这么容易了。你说的他他他要是今日尚在世上,这七宝指环如何会落入你手中好罢小妹跟这位小和尚无冤无仇,何况小妹生来胆小,决不敢和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派结下梁子。这位小师父,小妹是不会伤他的。姊姊,小妹这里有两颗九转熊蛇丸,请姊姊服了,免得姊姊的腿伤流血不止。虚竹听她前一句姊姊,后一句姊姊,叫得亲热无比,但想到不久之前童姥叫乌老大服食两颗九转熊蛇丸的情状,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童姥怒道:你要杀我,快快动手,要想我服下断筋腐骨丸,听由你侮辱讥刺,再也休想。李秋水道:小妹对姊姊一片好心,姊姊总是会错了意。你腿伤处流血过多,对姊姊身子大是有碍。姊姊,这两颗药丸,还是吃了罢。
虚竹向她手中瞧去,只见她皓如白玉的掌心中托着两颗焦黄的药丸,便和童姥给乌老大所服的一模一样,寻思:童姥的业报来得好快。童姥叫道:小和尚,快在我天灵盖上猛击一掌,送姥姥归西,免得受这贱人凌辱。李秋水笑道:小师父累了,要在地下多躺一会。童姥心头一急,喷出了一口鲜血。李秋水道:姊姊,你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若是给他瞧见了,未免有点儿不雅,好好一个矮美人,变成了半边高、半边低的歪肩美人,岂不是令他大为遗憾小妹还是成全你到底罢说着白光闪动,手中已多了一件兵刃。这一次虚竹瞧得明白,她手中握着一柄长不逾尺的匕首。这匕首似是水晶所制,可以透视而过。李秋水显是存心要童姥多受惊惧,这一次并不迅捷出手,拿匕首在她那条没断的右腿前比来比去。虚竹大怒:这女施主忒也残忍心情激荡,体内北冥真气在各处经脉中迅速流转,顿感双腿穴道解开,酸麻登止。他不及细思,急冲而前,抱起童姥,便往山峰顶上疾奔。李秋水以寒袖拂穴之技拂倒虚竹时,察觉他武功十分平庸,浑没将他放在心上,只是慢慢炮制童姥,叫他在一旁观看,多一人在场,折磨仇敌时便增了几分乐趣,要直到最后才杀他灭口,全没料到他居然会冲开自己以真力封闭了的穴道。这一下出其不意,顷刻之间虚竹已抱起童姥奔在五六丈外。李秋水拔步便追,笑道:小师父,你给我师姊迷上了么你莫看她花容月貌,她可是个九十六岁的老太婆,却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呢。她有恃无恐,只道片刻间便能追上,这小和尚能有多大气候哪知道虚竹急奔之下,血脉流动加速,北冥真气的力道发挥了出来,愈奔愈快,这五六丈的相距,竟然始终追赶不上。
转眼之间,已顺着斜坡追逐出三里有余,李秋水又惊又怒,叫道:小师父,你再不停步,我可要用掌力伤你了。童姥知道李秋水数掌拍将出来,虚竹立时命丧掌底,自己仍是落入她手中,说道:小师父,多谢你救我,咱们斗不过这贱人,你快将我抛下山谷,她或许不会伤你。虚竹道:这个万万不可。小僧决计不能他只说了这两句话,真气一泄,李秋水已然追近,突然间背心上一冷,便如一块极大的寒冰贴肉印了上来,跟着身子飘起,不由自主的往山谷中掉了下去。他知道已为李秋水阴寒的掌力所伤,双手仍是紧紧抱着童姥,往下直堕,心道:这一下可就粉身碎骨,摔成一团肉浆了。阿弥陀佛
隐隐约约听得李秋水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啊哟,我出手太重,这可便宜原来山峰上有一处断涧,上为积雪覆盖,李秋水一掌拍出,原想将虚竹震倒,再拿住童姥,慢慢用各种毒辣法子痛加折磨,没料到一掌震得虚竹踏在断涧的积雪之上,连着童姥一起掉下。
虚竹只觉身子虚浮,全做不得主,只是笔直的跌落,耳旁风声呼呼,虽是顷刻间之事,却似无穷无尽,永远跌个没完。眼见铺满着白雪的山坡迎面扑来,眼睛一花之际,又见雪地中似有几个黑点,正在缓缓移动。他来不及细看,已向山坡俯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