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圣兰平生从未见识如此厉害的一刀,这男子绝对有渡劫期的实力。原本只有一指宽的裂缝在不可思议的刀光中逐渐扩大,杜圣兰眼前的世界都扭曲了,若不是他现在状态特殊,恐怕在裂缝出现的刹那,便会被强大的气流卷成四分五裂。
“梵海!”
一道愤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杜圣兰回过头,愣了一下……祁子期?
这和他在塔楼见到的合欢第二祖不同,要更加的鲜活。
梵海面无表情:“通道已经开启。子期,你和寒月是我挚友,我等一起飞升,管他大陆浮沉山川颠覆!”
杜圣兰记得杜青光在焚城时,也曾表示过只要阴犬愿意开启通道,便会反水帮其杀了青眼阴犬。
梵海尊者话音落下的瞬间,裂缝还在不断扩大,正如他所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有宝物从裂缝中被吸入,飞入世界各地,然而被吸入的不仅仅有宝物,一只血淋淋的手突然探入,活活又将这条口子撕大,满是眼睛的头颅从屏障另外一头钻进来,它体型庞大,实力很强,从屏障内挤入,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邪魔!”杜圣兰瞳孔一缩,书籍中从未记载邪魔是如何来到九川大陆,大部分人将其归结为地底的神秘生物。
他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
天外有天,冥都是一条连接其他世界的通道,当更弱的一个世界出现时,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入侵杀戮的机会。
邪魔首先看到了梵海,见后者没有出手阻挡的意思,他也没有出手,双方在无声中竟然达成了一种默契。
寒月尊者也来了,他和第二祖可没有放过邪魔的意思,拔剑迎战。
梵海尊者最后回头:“此方世界灵气稀薄,我们可以去高位面的世界渡劫,你们两个何必执迷不悟?”
寒月尊者和祁子期谁也没有理会他,梵海尊者摇了摇头,钻入屏障,几乎就在他跨出去的瞬间,梵海尊者释放周身气息,引来天劫。
邪魔似乎和冥都生灵一样,修炼的法子没有办法飞升,另一方世界的灵气格外充裕。寒月尊者拖住邪魔,祁子期愤怒地想要追过去,然而梵海尊者已经招来天劫,一旦渡劫外人便不得插手。
“子期,这条通道至少十年后才能自动闭合,难道你要为九川大陆厮杀十年?”
梵海的目光望向远处,正有数不清的邪魔朝此地涌来。他目光无波无澜,开始专心渡劫。
梵海尊者的实力毋庸置疑,他持刀而立,刀面与雷劫接触发出的颤鸣,直接震散了部分继续落下的二重天劫。远处赶来的邪魔疯狂前进,梵海尊者身处漫天雷劫中,反而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面。
邪魔的笑声,雷劫和长刀相撞的轰鸣,两种声音融合在一起,似鬼嚎,似野兽的低吼。
刀断,最后一重雷劫在华丽的刀光中同时被斩断,梵海尊者成功飞升。
祁子期已经没有功夫去注意他,不停召唤出一只只蝴蝶虚影,试图暂时封住通道口。然而这点力量和邪魔比起来,根本是杯水车薪。
寒月尊者拉住他暴退数步:“我拦住,你回去叫支援。”
两人中寒月尊者明显要更强,能坚持的时间久一些。祁子期也不敢耽搁,迅速叫来几位至交好友,同时将邪魔入侵的消息传播出去。
通道口成为前线,一批又一批大能者奔赴这里,杜圣兰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残忍厮杀,邪魔不伤阴物,冥都阴犬趁机大肆吞噬着怨灵。为了防止更多人打像梵海尊者一样的主意,祁子期等人开始销毁梵海尊者留下的痕迹,每一位来到前线的大能者都必须要立誓对此地守口如瓶。
尽管如此,部分从冥都杀出的邪魔已经开始引诱大陆上的修士,背叛,杀戮……十年间,九川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经过鲜血浸染。
大人小孩痛苦的嘶吼,哪怕隔着漫长的时光,都无法减灭那种绝望。
“外界的灵气顺着通道口涌入,大陆灵气恢复稍许,诞生出更多天才,天才又在仇恨中浴火成长,这便是黄金时代。”
轻飘飘的话语自身后传来,杜圣兰微微一颤。他丝毫不怀疑,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可以随时要了自己的性命。
猎杀者?
不,这道声音有些耳熟。
杜圣兰喉头一动:“祁子期?”
那张绝世容颜出现在他身侧,祁子期遥遥一指:“那是界壁,冥都是通道,历任打开界壁的钥匙就藏在阴犬体内。”
杜圣兰大脑飞速转动,明白过来阴犬所指的残念应该就是祁子期。
这怎么可能?
塔楼内他明明亲眼目睹祁子期消散。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祁子期微笑道:“我真正的残念,其实是附着在留给你的记忆光团中,成年人的一点小手段罢了。”
杜圣兰可笑不出来,自己当时明明已经检查过,硬是没发现一点问题,这个过程中但凡祁子期有一丝不怀好意,恐怕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祁子期脸上的笑意突然淡去,杜圣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对方血战到最后,竟是被邪魔活活撕裂了头颅。
“是我朋友,说起来他还指点过你一句。”
塔楼内,是曾有一道粗犷的声音,点拨杜圣兰合欢心法不是为了驭人,要多去看世界万物。
祁子期突然轻轻一叹:“粟鱼。”
远处穿粉裙的小姑娘确定突破不了重围,苦笑着摇了摇头,选择自爆:“先走一步……”
在她身边的人也已经支撑不住:“……祁先生,来世有缘再去赏花。”
祁子期的记忆还在继续,在战场上幸存太久并非幸事,因为走在前面的可能是自己的朋友。
杜圣兰见证了他们的死亡,听到了他们死前不甘的叹息,其中很多声音,他都曾在塔楼内听过——
“他走了么?”
“记得那年桃花坞,他饮酒我赏花,何等风流。”
“子期哥哥。”
当时让他好笑的话语如今却变得无比沉重,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冥都的雾气是一个味道,让人喉咙不适。
祁子期淡淡道:“如果当日合欢宗陷入危机,你袖手旁观,亦或是利用合欢心法胡作非为,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这最后一缕残念,是为了保证传承者的品性。
杜圣兰沉默了一下,忽然问:“梵海尊者……就这么飞升了?”
祁子期望着头顶的天空,点了点头。
杜圣兰:“便宜他了。”
祁子期:“我没去过仙界,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不过这里也不差。”
他用余光看着杜圣兰,就像是一位温和的长者:“我隐隐有感觉,这个纪元内,秩序将会回归。飞升之后的世界也许没有想象中美好,日后你若见到梵海,记得替我问候他全家。”
杜圣兰想了想:“我会送他‘回家’。”
祁子期大笑,他招了招手,天空中飘来几道人影,是剩下的那九位猎杀者。
他们中七人昏迷,两人还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为什么小殿下的记忆世界会这么恐怖。祁子期单手抬起:“看好了,这是合欢功法中最有趣的一招,移花接木。”
他轻轻一抬手,八人体内的咒术被强行剥离,失去诅咒支撑的身体瞬间衰弱,祁子期将所有的诅咒一次性丢入最后一人体内,那人当场爆体而亡。
杜圣兰看得目光一动,诅咒可以抽离,那么真气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见他陷入沉思,祁子期欣慰点头:“回去吧。”
杜圣兰回过神。祁子期迈步朝远处厮杀最厉害的地方走去,他有预感,这一次,第二祖的残念是真的要消失了。
那道背影孤独地随夕阳沉入染血的地平线,杜圣兰脚下阴影重现,顺着阴影,他沿原路返回,许久后,高大的血色石碑依稀可见。
杜圣兰化为小阴犬的模样,在看到石碑旁的阴犬时,心情有些复杂。不过他很快从低迷的情绪中清醒,帮助梵海尊者打开通道的阴犬早就已经消失,作为现任掌权者,这只阴犬和祁子期的主张一样,想要秩序回归。
不清楚他进入‘时光’有多久,但这时候的天已经黑了。
杜圣兰跟在阴犬后面,街道上鸦雀无声,仿佛不能理解他是如何从猎杀者手中活着回来。
没有像先前一样随意给他指个住处,阴犬带着杜圣兰走往浓雾深处。这里似乎是一片禁区,没有任何阴物敢擅自闯入。
道路瞧着很平坦,杜圣兰却逐渐意识到这是一段上坡路,走起来有些费劲。纸面人脸脚和地面始终没有挨实,杜圣兰走在他们中间,仿佛也不是个活人了。
空气中难闻的血腥味不再,前方是一段长长的玉石阶梯。
斩月山有一条类似的路唤作登天,但还不及面前这阶梯的高度,终于迈过最后一层台阶,阴犬放出了雪花狮子。
阴犬注视下,雪花狮子竟然没有吓晕过去,杜圣兰摸了摸它的大脑袋:“相认了?”
雪花狮子瓮声瓮气地‘嗯’了一下。
杜圣兰挑眉,没想到自己去历练一下的功夫,它都能说人话了。
“这下方是我冥都子民。”
杜圣兰一抬眼,意识到阴犬这番话是说给雪花狮子听。
从这里可以看到半个冥都,纵横交错的小道上,有阴物、鬼修、纸人,遍地都是诅咒,连起来堪称恐怖的壮观。
“你能打赢他们时,他们会畏惧你,你能杀死他们时,他们就会效忠你。”阴犬注视着雪花狮子:“当你拥有绝对力量的时候,整个冥都都会为你所用。”
雪花狮子一直低着头。
阴犬耐心等它主动抬头,随后睥睨的目光掠过冥都每一寸角落:“告诉我,看到这些时你在想什么?”
毁灭,掌管,亦或是重塑?
雪花狮子想到了和杜圣兰在一起时,住着繁华的仁义堂,看谁不顺眼都能劈,那些被劈的人还会不停送来宝物,求着杜圣兰治疗。
而冥都,无论从住宿条件还是内部成员的稳定,都远远不如仁义堂。
它俯视着冥都,低声说了句什么。
阴犬没听清,让它再说一遍。
雪花狮子捏紧了爪子:“狗不嫌家贫。”
第52章话语权(二合一)
血瞳里的光定格在杜圣兰身上,这眼神足以让冥都最恐怖的阴物感觉到发凉和冒冷汗。
杜圣兰:“……看我做什么?”
话是雪花狮子说得,和他有什么干系?
阴犬绝不是好糊弄过去的,明明在和杜圣兰说话,声音却让一旁的雪花狮子不禁打了个冷颤:“你都教了吾儿什么?”
杜圣兰神色如常:“自然是给它最好的成长环境。”随后一一细数道:“我仁义堂有渡劫期坐镇,哪怕兽车,也是大乘期扛回来的梧桐木所制。”
原先的兽车豪华但品质一般,后来一日无可为出任务碰到琴宗的人,得知运送的是何不鸣的货物,很有礼貌地打劫了。运回来的梧桐木被顾崖木重新做了锻炼,现在的兽车品质,足以抵御一般中等法器的攻击。
“它还有另外一只雪花狮子做同伴,也会拟态随妖兽幼崽一起玩乐。从小就被我培养得有爱心,有担当有责任感。”
雪花狮子忍不住又捏了捏爪子,这次是害羞的。
隐藏在雾气中的顾崖木频频侧目,‘报喜不报忧’这一原则被杜圣兰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双恐怖的血瞳终于从杜圣兰身上移开,阴犬望着腼腆的雪花狮子,这孩子是被教导得过于良善,未来还需好好磨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