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有人凑上来,“您听说了吗?昨日的坊报……”
常庸当然知道。
坊报这东西一出现,他就察觉到,这玩意儿不可小觑,容易煽动民意。只是他们一直很老实,写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
昨日发现报上登了那场闹剧,常庸便觉得不对。后来想到,陛下曾盛赞过坊报,起了疑心,因而才没有动作。
他慢吞吞饮了口茶,问道:“怎么?”
那人往旁边看了眼,小声道:“听说好几位言官今日要上本弹劾。”
常庸点点头:“言官风闻奏事,这是他们的职责。”
闹成这个样子,御史不上奏才奇怪。
这官员想讨个主意:“那我们……”
话没说完,内监高声宣布上朝。
他只能匆匆收住话头,众臣鱼贯入殿。
果不其然,刚开始议事,便有几位御史出列,痛陈康王世子罪状,称其包藏祸心,故意在宫门前负荆请罪,逼迫君上。
“陛下,承元宫埋药案还未有定论,康王世子身为嫌疑人,不好生在府中等待案情进展,反而跑到宫门前哗众取宠,简直居心不良!”
“何况,这事为何会泄露出去?正是因为康王府拒绝配合,才嚷得人尽皆知,以至于皇家威严扫地,朝廷颜面大失,不追究不足以平民愤!”
皇帝很想顺势追究一下,然而想起楼晏的交待,只得耐下心来,说道:“此事朕知道了,康王世子考虑不周,做得不妥当,但未必有逼迫之意,仅凭莫须有就定罪,未免不公。”
常庸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料竟听到这么一番话,他沉吟一瞬,瞥向一旁的楼晏。
这恐怕是楼四交待的吧?这小子,对皇帝的影响越来越深的……
不过,这么处理很好,闹下去可不是好事。
他刚想出列,附和皇帝的话,哪知身后一个人窜出来,大声禀道:“陛下!”
常庸瞥过去,却是钱相。
这位钱相,与康王府有些来往。
常庸略微一想,收住脚步。
让他出面也好,省得自己多费口舌。
皇帝问:“钱卿有话要说?”
钱相回禀:“陛下,几位大人的看法,臣不赞同。”
皇帝点点头:“你说。”
钱相道:“几位大人刚才说了两个字,民愤。臣就想啊,这民愤从何而来?表面上看,是前天宫门请罪引起的,可归根结底,在于承元宫埋药案。”
确实如此,众臣纷纷点头。
“所以,臣以为,康王世子固然有错,但要平息此事,最终还是要破了此案,才能名正言顺地降罪。案子不破,这莫须有的罪名,终究不能服众。”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常庸很满意。
皇帝现在也不想闹开,就道:“钱卿说的有理。”
几名御史不禁失望,所以,他们说了半天,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可外面的舆论怎么办?
舆论当然不能放任,若要平息事端,康王世子还是得请罪,只是不能像上次那样……
常庸正在琢磨解决方案,却听钱相继续说下去:“正好,昨天臣找到了将作监一份旧录,发现了一件事。”
咦?
看着钱相拿出来的文书册子,臣子们暗暗惊诧。
还以为钱相是和稀泥,居然是找到了新证据?不对吧?他不是向来和康王府亲近的吗?
皇帝也没料到会有这出,忙问:“钱卿发现了何事?”
钱相慢吞吞翻开那本册子,展示在众人面前:“修缮承元宫的时候,将作监购置了一批辰砂。臣请教了一位方士,由他处得知,辰砂其实可以炼化为水银。刚好,承元宫埋药的地方,就有水银。”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这案子查了这么久,可是一个实证都没有,这位向来不爱出头的钱相,居然第一个拿出了可查的证据?
皇帝也是一怔,忙问:“这辰砂由何人所购?”
“当时的主簿,名叫常平。”钱相躬身回道,“也就是常相的远房侄儿。”
常庸霍然抬头,向他看过去。
……
过了四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池韫坐在水阁里,陪三位母亲闲聊。
“这小狼崽子可以啊,居然咬上了常庸,谁给他的勇气?”大长公主倚着窗,对着湖面吐出瓜子壳。
池韫给她倒了杯凉茶,笑道:“顺风顺水太久,很容易高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