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一惊,她恐冯晟发难,手中本扣了一把珠子,此时见梅盈自戕明志,当即弹指出手,将她手上短刀打落。只是情势太急,究竟还是在梅盈脸上留下了浅浅两道伤口,血流如注,甚是可怖。冯晟被她骇退两步,“疯子,疯子!你要干什么?快把她制住!”
周遭人一片哗然,正当时,罗胭终于从人群中脱身,见冯晟身边的仆役渐渐围了过来,当即挺身护在梅盈身前,一袭红衣艳艳,眉间尤带三分英豪,三分决然,“谁敢!”
罗胭环视一周,见那些仆役纷纷抽出棍棒来,朝冯晟冷笑道,“你敢动盈儿一下,我必跟你拼命。冯公子,您是体体面面的公子哥儿,我们却是烂命一条。您有您的手段,我们有我们的伎俩,只要您今个儿不把我们打死,就等着防贼似的防一辈子去吧!”
周遭一时静寂,梅盈从她身后推了一下,走出来向着冯晟行了一礼,语声温柔,“冯郎,我今日最后一次这么唤你。我曾欲以此刀自尽,是罗姊姊救我回的人世。那条命我还了你,前盟旧约,今日也借此刀一并斩弃,你我再无瓜葛。像方才那些话,此后还是不必再说了吧。”
她将刀柄倒转,递向冯晟,迎风而立,“你若实在心有不忿,那便今日杀了我,从此两不相欠。”
冯晟接过刀,定定地看了梅盈片刻,转头走了。人群逐渐散去,罗胭身为醉花筵主人,吩咐了人清理乱场,见顾秀还立在一边若有所思,走过去道,“你是谁?方才为什么替盈儿去弹琴?”
顾秀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口吻仍是漫不经心的,“盈姑娘手伤了,叫我来替她弹。”
罗胭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低促,“怎么会!谁伤的她?要不要紧?”
“此刻尚在后台,你可以自己去看。”
后台里,梅盈脸颊上的血已经止住了,正让侍女朝上敷药粉,一见罗胭过来就偏头笑道,“这么快就收拾完了?”
罗胭不搭话,拽着她的手拉出来,露出手背,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她面色冷若寒霜,“方才你居然真的敢去离姓冯的那么近?他发疯刺伤你怎么办?”
“他才没那个胆子呢,何况顾姑娘在旁边,怎么可能叫他得逞。”
罗胭道,“还有,手背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伤而已。”梅盈似乎不大情愿,轻轻抽了一下,没能抽回手,只好叹了口气,“哎——真的是小伤,还不到两寸,就轻轻划了一下,过两日就好了。顾姑娘也见了,不信你问她……咦,怎么走了?”
顾秀见她二人说起话来心无旁骛,度量施眉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到场,怕被人发现,便趁势悄悄地溜了。一路向西,进了城,去了伪装,却还不大想回客栈去。四下灯火辉煌,人声熙攘,不断传来爆竹之声,她嫌身上白衣在夜里太过招摇,索性用障眼法隐去行迹,又随手盖了顶斗笠遮脸,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罗胭和盈姑娘的对答却始终漂在她心里,上上下下,不肯离去。
居然……真的有这样的感情,眼中若有彼此,世间万物都不足道。连事关生死的惊心动魄之后都是先关心对方,甚至于同心同意,同行同止,连一首曲子,都由两人共谱。
这是少年人第一次接触到鲜活的,似乎是触手可及的爱情。她心中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什么时候……我也能……得此一人,神魂俱与,生死相随么?那念头只在她心中停留了一瞬,随即就被潮水般的思绪冲散了。
顾秀回旅店时已是子时初刻,叶渺将遇见卫珂及顾籍一干事和她尽数说了,又察觉顾秀手臂有异,因问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