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小孩子,元十七顿时成了炸毛的猫,像被踩了尾巴:哦!我是小孩子,景哥哥一把年纪的人了,那阿姐不也是小孩子?
一把年纪什么的,昼景为之心塞,她能说,以后她和舟舟的年龄差会越来越大吗?狐妖寿数漫长,这也怪得了她?
她理智气壮,幽幽道:世间众生,独爱慕你阿姐,这点不足以常理论之。
既是爱慕,何来的小孩子?年龄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可实实在在把元家男女的牙酸倒了。
元家媳妇们内心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敬仰到了另一个高度,这样的好男人当世难求,十四有福了。
好了,好了。琴姬夺过通灵玉,一颗心怦怦跳,脸颊红晕浮动,嗓音柔软:我听见了。先不和你说了。
她落荒而逃,率先结束这段对话。
空气都弥漫着甜味,和从高空坠落的烟火味交错出一种别样的情调,元九娘促狭逗她:开心吗?
琴姬一默,倏尔笑弯一双杏眼:开心。
开心极了。
玉璧亮起,她指腹微捻无意打开,昼景腔调正经:替我和岳父岳母舅兄嫂嫂姐姐姐夫们问好。
来无影,去无踪,琴姬被她突然的声音挑动心弦,却见苍穹之下,灯影斑驳里,少女面若桃花,一颦一笑,分别晕染着情爱里浸出的欢喜。
是被深爱着、宠爱着、珍惜着,才能养出的柔。
众人默默在心底体会一番,算是从十四和姑爷身上体会到了世间真情。
看破不说破。
元三郎提了提鼻梁上架着的改良版的眼镜,眼馋道:十四,能借我研究一下此物吗?
琴姬心情好,可心情好归好,她唇角上扬:只准看,不准摸哦。
女儿家的贴身之物,便是兄长也不能逾越。
从这点上就足以看出,少女偏爱女郎。
啊!十四好偏心!元三郎没吱声,一旁的元十三委屈嚷嚷道。
元袖不客气地朝他翻了道白眼:十四说的有道理,你们凑什么热闹?羞不羞?
一时元家兄弟们笑闹起来。
这一年,对于琴姬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一年。从梦境到现实,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爱人、亲人、友人,往后,还会有属于她自己的家。
新年辞旧岁,少女在心上人温柔舒缓的嗓音下睡去。
大年初一,昼景领着昼星棠和昼家的嫡系小辈前往元家拜年,共同享用了一顿年夜饭。
日子像是坐上了风火轮,眨眼,进入三月。
婚期要到了。
琴姬这几天整日整夜睡不好,堪堪养好的身子又有清减的态势,夜里难眠,常常做噩梦惊醒,噩梦做的也是教人啼笑皆非,不是梦见婚期延后,就是梦见有人抢婚。
总之,梦境内,这婚事难成。
一个难成,要她忧虑地食不下咽,想到要嫁人就紧张,忐忑,不知手往哪放,学堂上屡次走神,惹得上任没几个月的沈夫子私下里很苦恼:是她授课很枯燥么?
是阿姐太看重和景哥哥的婚事啦。忧虑不安,期待,唯恐出半点差池。元十七如此安慰道。
基于婚期确实太近了,琴姬不得不休假筹备。只是哪有她可做的事呢?婚前一月规矩多,她已经有大半月没见昼景了。相思难熬,又羞于在梦里和她会面。
哪怕两人已经在梦里成过一次婚,她还是没经验。一个人独坐,脑子里胡思乱想,时而突然红了脸,时而又担心地不得了。
常看得元家兄弟几个一头雾水,不明白十四到底在焦虑什么。
只是想到毕竟这是人生头一回,是关乎命运的大事,各个都很有默契地陪她解闷,期间说了昼景不少好话谁让准姑爷给的礼物确实送到了他们心坎上呢。
出手阔绰,心思精妙。这妹夫好得无可挑剔。
慢慢的,随着婚期一日比一日近,元家众人也都忙起来,所有人都在忙,唯独琴姬一人闲着,闲下来她弹琴、谱曲、作画、读书,才艺多而精,实打实地教人长了一番见识。
怕她无聊,元十七不知从哪逮了一只温顺猫儿送过来,美名曰:撸猫解压。
在十七看来,阿姐压力太大了。
这猫是嫡妹提前送来的陪嫁之物,琴姬不弹琴不作画不读书的时候也会抱着在怀里抚摸猫头,为了找事情做,为猫洗澡,吹干毛发,等等之事全是她在做。
给恩人缝制的衣物装满了一箱,怕她坏了眼睛,阿娘不肯要她再做。嫁衣她之前花费一月做好,绣工之绝,元四郎这个行家看了都赞不绝口。
能做的似乎都做了,琴姬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养猫事上。
猫儿被她养得个头肉眼可见地长,皮毛顺滑,又懒又胖,胖得将猫送出去的十七某一日偶然见了,愣是没认出这是她认认真真挑选的陪嫁。
琴姬的焦虑非常明显,明显到谢温颜捧着避火图传授女儿经验时都不免问上一句:十四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闺房,少女坐在床沿对着自家娘亲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不满意?她实在是不能再满意了!梦寐以求的事忽然要实现,推开门,走出门去看着阖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冲天,她都觉得还是在做梦!
女儿满意这门婚事,谢温颜爱怜地轻抚她的发顶:阿景很好。
我知道她很好。
她什么都清楚,可还是紧张地一颗心都在颤,良久的沉吟,她问:阿娘,我、我能做一个好妻子么?
谢温颜轻笑:当然,你爱他,就一定能。
我是爱她的。琴姬呼吸不稳:可我善妒我是她的,她是我的,成了婚,我会管她,会每天都想操心她,不怕阿娘笑话
她顿了顿:我想做她的妻子很久了。是受世人认可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我的。我善妒,多思,执拗,敏感,骄纵,无理取闹,过个几年,她会不会烦了女儿?
听着再好不过的女儿这般自我贬低,谢温颜神色郑重,语气低柔:十四,若你一无是处,哪会有阿景这样的人切切着迫不及待地想爱你呢?
可是阿娘,我怕。我怕我做不好。
傻孩子。
琴姬低着头没再言语,心事乱如麻:阿娘,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会嫉妒,会看不破很浅显的道理,会入执迷,会患得患失,变得很可笑。
至情至道,我曾言未入极致,人不可称道,我的情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在她手上。情是道,情也是劫,度不过,便是身死道消。
我修的是极致之情道,锋利尖锐,如刀刃悬心,容不得丝毫差池。你看,我明知当下是情孽作祟,还是抵抗不了,我明知恩人会待我好,会包容我所有的无理取闹,我还是会怕。怕她哪日厌了我
她语速渐快,一字一句如古琴上的音符争先跳出,整个人到了一种玄妙境界,周身竟发出一道微弱颤抖的金光,金光在呼吸间泯灭,凝在少女眼底,布下一抹暗沉。
谢温颜晓得女儿并非常人,又被她口中的情情道道生生死死说得胆战心惊。
入道者啊。
她忽然懂了当日刺破屋顶冲向云霄的那道光是因何而来。
又明悟她缘何会在瞬息看到邻家姐姐的面容,明白九娘和十七的前世情缘因何被触动,谢温颜强行稳住心弦,手搭在女儿肩膀:十四,娘的好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