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夫人指间拈着一枚白子,对着棋局思索,全然当没他这个人。
夫人,我去求那位了,他答应要帮咱们找回女儿
吧嗒。
棋子骨碌碌滚落在棋盘。
你去求人了?你元勉之不是清高自傲自诩从不求人的么?
元赐自责羞愧不已:我早该去求人的。颜面算得了什么?哪有女儿重要?
他此时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元夫人冷笑:你明白的太迟了。
当年我生产之后在破庙苦苦等你,你不来。仆妇和侍婢一老一少经不得事,我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怪我,都怪我无能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我恨死了我自己,为何要在那夜昏死过去。但你呢?
你是十四的阿爹,是我仰仗的夫君,十四被贼人偷走了你才来,我的心快疼死了你才来,你来了有何用?
我和十四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来,往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不想见到你,我的女儿,我会亲自把她找回来。不需要你插手。
颜儿
出去!
元赐忍泪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她面前:颜儿,十八年了,咱们可有说过一句温和的话?十四我会找回来,你竟真的不顾及和我的夫妻之情了吗?
谢温颜心头有气,大袖一挥扫落棋盘,棋子噼里啪啦落得满地,她胸前剧烈起伏:那我的十四呢?谁来疼疼我的十四,谁来在乎她到底是怎么活过这些年的!我原谅你,我想要原谅你,可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你要我怎么原谅你?
元勉之,你说过要来的,你说过那晚会来接我们母女回去,晚了!你没有来!
我拖着元气大损的身子等你,等到浑身发冷,等到昏死过去,我信任你,你是怎么回应我的?
你既然答应了我和十四,那晚就是跪着、趴着、一身是血,你都得出现在我面前!
你若在,何至于十四会被人偷走?何至于我们夫妻十八年来不得和睦!
我已经还了你一个十七,你别再来烦我了。元勉之,我现在是怨你,可你别逼我恨你。
她身子颤抖,霜寒的眉眼掩着决然神色。
不知过去多久,房间恢复安静。滚落在地的每一粒棋子都被捡回放入装棋子的玉盒,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元赐跪在地上的画面,抖着手将热茶捧在掌心,企图缓解心尖的冷。
怎么了?
华灯初上,琴姬忽略那种玄妙的伤感,搓搓指尖:手冷。
好端端的怎么会冷?昼景将她的手裹在掌心。
她天生体热,命格主火,被她握上指尖的一霎,凉意被驱散,少女弯了眉,调笑道:恩人真好用。
是啊,我好不好用,舟舟最清楚了。
琴姬嗔她油嘴滑舌,竟不敢再看她。今夜若入梦,恩人保不齐要对她做点什么。
我以前当真是做梦都喜欢和你把臂同游看尽世间景象。
现在梦想成真,感觉如何?
感觉她唇角翘起:感觉和梦里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人间鲜活,是梦里比不了的。
也不单单如此。琴姬嗓音清凉,咬字清晰,有种旁人发不出的淸泠美韵:最大的区别是我知道即便这夜过去了,你还在我身边。
昼景笑得开心:我还记得十三岁那年你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我,愣是在梦里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红的、白的、蓝的、粉的、五彩波澜,热闹得紧。说说,怎么想的?
提到少时囧事,琴姬脸颊染了一丝烫:没怎么想,只是见到你,心里就想着应该有一场烟花。要最绚烂,最明耀,如繁星璀璨。
你出现在我梦里,亲自走到我面前,让我看到你的脸。你站在那,无疑是在我心里放了一场永不晦暗的焰火。恩人赠我焰火,我还恩人烟花,如此而已。
况且美人是要用美景来配的。
恩人驱散了她幼时阴霾,惊艳了她整个少年时代,以至于往后再无人能入她眼,入她心。
不说看到那张脸,仅仅第一次在梦里听到那道似曾相识饱含安慰的声音,恩人就和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同了。
是独一无二。
也是极致欢喜。
她的感情往往藏得深,很少像现下这样明明白白讲出来。
长街人来人往,不同于她们在梦里虚幻出来的浮华热闹,此间飘荡的是真真实实的人间烟火气。俗世的温暖比之梦境的繁华多了让人留恋的吸引。
昼景聪明,猜想她的姑娘大抵是在暗暗兴奋,兴奋能和她夜市同游。
这份兴奋很快传到她心坎,耳边回荡少女方才的一字一句,她心脏不停鼓噪:舟舟
琴姬腼腆地低了头:不带我逛了吗?这么急着回去吗?
勾着她的小拇指,昼景按捺住胸腔满满的热情:继续逛。把以前咱们在梦里演示过的,再玩一遍。
啊?那太多了。
十年,恩人陪她在梦里可谓是胡闹,连梦里摘星的事都为她干过。
她促狭一笑:恩人,我要天上的星星,你还会摘给我吗?
会啊。昼景拿指尖挠她掌心:我就是舟舟的星星。
长烨星?
嗯。就是天上最高、最亮,星光如火闪耀的那颗。她回头道:只要舟舟想要,这颗星星永远都是你的。
我想要。她柔柔媚媚道出这句本不敢说的话。
昼景呼吸急促,耳根子红着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本正经看着影影绰绰的人潮:嗯,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了,猫猫叉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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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锋芒试探
阿娘!阿娘这里!阿娘快过来, 这里的花灯好漂亮!元十七踮着脚尖招手,扭头看向高高挂在树梢的花灯是星星的形状啊。
元九娘搀扶着自家阿娘, 柔柔软软地笑道:阿娘你看十七,还是个孩子呢。
在为娘眼里,我的九娘不也是乖巧讨喜的孩子?谢温颜轻拍女儿手背:走罢,再不去她就要急了。
人潮汹涌。挂在树梢的星子花灯很快被摘下,元十七愣了一下:等等,等等!这花灯,这花灯我要了!
一看是个青春明媚朝气蓬勃的姑娘, 店家登时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姑娘,不是不卖给你,是这花灯已经有主了。
我出更多的银子!双倍, 不, 三倍!
帝都来的世家女花钱不眨眼, 店家踌躇地停在那, 耐着性子和她讲明白:店里其他花灯都是可以用钱买,但挂在门前柳树梢的这盏不能用银子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