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如何不行。”苏安亲手为几个乐童穿齐彩锦新衣,戴好虎头帽,才上席位,捏起那小铜壶为李道用斟满,看着顾越说道,“邱县令,李郎中,季郎,你们不信,苏某虽与顾郎在太乐署拜过香火,情同手足,却从没一起守过岁。”
顾越笑了笑,不得不自罚一杯。
说话间,季云端来盛放五种辛辣蔬菜的五辛盘,正中立了一根红蜡烛。苏安当场定规矩,击盘传花,令止时,得花者必须自行抽取面前的飞帖读与众人听,否则若想藏着掖着,便得吃光五辛盘中的一样菜。李道用和邱仲表示赞成。
结果七八轮下来,什么样的暗地交往都被扒出来,李道用本人竟也难逃追究,为了和贺侍郎请功的飞帖,把葱、蒜、韭、蓼蒿、芥往碗里倒,埋头吃了几大口。
顾越抽到王庭甫自太原府发来的飞帖,除“普天同庆”四个大字,还写满对建仓过程麻烦不断的牢骚话,果断也吃了整碗的韭菜。于是,大家又很羡慕苏供奉,上至李阁老、崔殿中、寿王,下至家中兄弟,全都能大大方方地读出来。
苏安也很高兴,一直到又打开了一封飞帖,上书“独留十载看芍花”。他愣了愣神,一寸寸挪开左下端,看见贺岁者姓名,默默揉进掌心——彭泽县,逸远
顾越道:“这是谁?”苏安的目光落在红烛之上,笑道:“没什么,一个故人。”
二三时辰,四面爆竹大响,一年的守岁,便在这间陋室的欢歌笑语中度过。歌曰:一条大河开龙门,两叶扁舟道浮沉,三程水路有风烟,百战河阴不待人。
正月,汴河的水流渐渐充盈,苏安听着水声,一笔一划地回忆自己所作的曲子,用半字谱记在《乐府闲录》中,与此同时,河南府及郑州召集三万劳役,来到河阴县,抢造堤坝,其中度支近乎百万贯,用权全落在了转运司的运作之中。
若非亲见顾越夜夜三更休憩,每日发上百关、牒文,下行数十符文,甚至饭不吃,在驿馆与漕官议政,苏安永远不会理解,顾越为何要做那样一个荒唐梦。
为那一块炭火,一处住宅,事无巨细求着自己的顾越,身穿朱红官袍,头戴乌纱,坐在公案前时,一笔勾检,一处印章,几句笑谈便是数以万计的民生。
顾越如履薄冰,不敢错半步。
江南漕粮的起运时间为每岁正月或者二月,到扬州汇集后,遇运河干浅,往往需阻滞一个月以上,到三、四月渡河入汴,又会遇汴河枯水期,阻滞一个月,在节级转运尚未普及的情况下,如此算,要六月才能到达汴河黄河的交汇口。
修建堤坝的期限却远不能拖到六、七月的汛期,圣贤书尚且有言,“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又何况,三月就是河南道诸州的水稻播种的时间,为不耽误引水种稻,不和司农寺发生冲突,必须在此前修完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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