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纠是游桓之,顾越、李道用、李彬皆在,外加三门、集津的两位转运副使,这样的阵容,被来往的公子们称为守仓中军帐,只可惜今日休战,裴大帅没来。
其实,当初礼船沉没,一听游桓之冒出那句“不错,回府小酌三杯”,顾越就知道,此人当真是把在幕府锤炼出的好体魄用在关节上,把所有人都骗了。
游桓之一摘乌纱帽,就是个酒池子。
他人饮酒,掩袖七八杯,见底就算是豪气,此人饮酒,如同是长鲸吸百川。
寻常酒肆旗亭里的绿酒不行,还特意拿出了早年间,几县未合并时,从荥阳官营酒坊中偷出的土窑春,仔细算来,已经有十年,其酱香浓郁,开坛飘了满室。
“桓之兄,听闻杜老学士的曾孙,小杜郎,今年也至洛阳参加常科。”顾越往桥西的文生楼望去,“他会不会抢得花瓣,再吟诵几佳句,以求诸君芳心?”
“顾郎猜杜郎,我猜汝阳王。”李彬笑道,“方才我在桥楼拜见他,见肌发光细,饮了些菊花酒,面泛红晕,娇嫩非人间人,想必,就连花瓣也会眷顾他。”
游桓之道:“李刺史,说话怎么这么放肆。”李彬看着顾越,道:“我不知别人,还不知顾郎?诶,他就喜欢听些美男子的风流韵事。”顾越道:“李刺史。”
旁边,工部水部郎中李道用竟然当着工部侍郎贺季真的面打瞌睡,口水都流到坐毡了,顾越赶紧暗中戳李道用的大腿。李道用大惊,呓语道:“醉时骑马!”
游桓之啧啧摇头:“贺侍郎,你看看,尚书大人脊梁骨再直,原来底下的全是醉着筹划工事。”贺季真道:“桓之所言差矣,功名身外事,少小离乡,全凭一壶郎官清,结识书画之友,今既要猜花瓣落在谁家,那就寄于张长史罢了。”
语罢,当场蘸墨作诗。
一壶酒,要如何追到一片花瓣?但见贺季真的那双筋骨分明的手,捏上了笔,呈双钩悬腕之姿,纵笔如飞,草书如画,那时间,诗作之中有龙蛇飞舞,全篇竟是一气呵成,搁笔时,再看那片花瓣,依然在风中回旋,逍遥在百尺的云天中。
顾越道:“花萼宴,晚生曾听颜校书说起其师,草书狷狷然,醉时狂逸不逾矩,今又见贺侍郎笔下的魏晋风骨,实在很神往,若能借花瓣见本尊,当为妙事。”
李彬道:“唉,方才说什么?顾郎就喜欢见些风流美……”顾越道:“李刺史啊,顾某是越发喜欢你了。”季云正在录事,笔下一愣:“啊?”李彬喝道:“啊什么,记开元乙亥,尚书省户部仓部郎中顾越表钦慕之意于郑州刺史李彬。”
当此时,又两位客人登楼上阁,坐在隔壁。游桓之吟哦半天,俯身对桌边人悄声道:“青衣是苏舍人,紫衣是崔御史,二人好酒之名,不亚于张长史。”
屏风合拢,二人对坐。自诩容貌颇佳的崔宗之看见苏晋的眼皮有些浮肿,关切道:“苏兄这么疲惫?”苏晋打个呵欠,懒悠悠回道:“昨日殿前宣过五百多位日本大使名,嗓子疼。”崔宗之想了想,又想了想:“分明是又在佛前偷酒!”
“桓之兄,多谢河南府款待。”李彬看着顾越,笑道,“依我看,若当初京兆冯大人能有你们一半的酒缘,莫说三年,便是三十年的土窑春,他也喝得着呀。”
窗轩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哄闹,众家探出去张望,以为是从明堂飘出的那片花瓣寻着明主,却不想,是桥底草席坐着的那个卖剑的人,与黄发小儿激辩诗词。
“那焦遂也是城中奇谈,说过千百回,旗亭绿酒喝不醉,还偏偏要饮五六斗,洋洋得意,夸自己酒量海。若不是他曾卖过白衣仙一把剑,看县丞不赶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