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4节</h1>
而在这样的一片混乱里,她身边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一把扯下自己的口罩。
他们研究所伟大的君主沈城,正无动于衷地站在她的解剖台边,站在快要倒塌的房间里,粗鲁而平静地把针管从她手臂上扯出来。
然后,他摘下了金边眼镜,望着她被滚烫的液态混泥土烧化了的脸,皱起眉,轻轻地说了一句:
“糟糕,扎错人了。”
李文森:“……”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睁眼望着绘着一朵诡异黑色大丽花的天花板——她的卧室。
……梦中梦。
仿佛岩浆浇到脸上一般的灼痛感还没有散去,她捂住脸,梦里被注射巴比妥酸盐的手臂,仍带着轻微的麻痹感。
……真实到让人惊慌。
卧室门外一阵接一阵锯木头的声音传来,混杂一声比一声高亢的猫叫——梦里连续不断的滋滋声,大约也是从这里来。
这样惨烈的猫叫也没有把她喊醒,她前几天偷偷从沈城那里拿来的安.定片果然货真价实。
只是……
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会梦到沈城?
关于梦的解释,心理学上一般分为三种说法,一是生理学的观点,人的神经在熟睡时仍保持着一定的自主性,而人的认知结构试图分析这些杂乱无章的活动,因此形成梦。
二是认知的观点,在睡眠中,大脑仍然对我们脑海中的知识储备进行分析和检索,其中一部分从潜意识进入意识,就形成了梦。
三是最为人熟知的弗洛伊德的解释——人的梦是对潜意识的符号化反应。那些无法说出口欲望,那些违背道德的潜在的幻想,那些不能为世所容的渴慕……乱.伦,憎恶,与谋杀,都通过梦的形式释放出来,以此防止人陷入癫狂。
但无论哪种解释,都体现了她潜意识里对沈城抱有的敌意……难道是因为他打超级玛丽通关比她快?
外面的猫叫声越来越灿烈了,而锯木头的声响更是一刻没停过。
李文森坐在床沿寻找拖鞋,一只找到了,一只没找到,就这样光着一只脚,”嘭”得一声打开了卧室门:
“我说你们能不能安静一……哦,天哪。”
她又“嘭”得一声把卧室门关上,隔了三秒才再度打开,难以置信地望着餐桌上那一条黑乎乎的东西:
“……你把法老王请到我们家来做客了吗?”
“哦,文森特,不要犯下这么明显的错误。”
乔伊正把从木乃伊身上锯下来的腿放到一边,之前李文森梦里锯木头的声音就从这里来:
“它或许是来做客的,但它一定不是法老王。”
“那可未必,深蓝色在古埃及象征天空和权利,那个英年早逝的十八王朝法老图坦卡蒙手上就戴着一颗蓝水晶戒指。”
李文森穿过一片狼藉的,仿佛被轰炸过一般的客厅,又解开缠在列奥纳多尾巴上乱成一团的电话线,这才走到他身边。
她盯着那具焦炭一般的身躯:
“你从哪儿把它弄来的?”
“两个叙利亚人走.私给我的。”
乔伊手中的精致电锯,配上他精致而略显苍白的脸,无端地多出了一种汉尼拔的气质:
“七万美金。”
“……你真有钱。”
李文森咽了一口口水
“而你的室友不幸是一个穷人,请你可怜一下她的早餐……把它的手臂拿到离我的咖啡远一点的地方?我觉得它的戒指就要落到我的土豆泥里了。”
“七万美金买不到法老,这只是一具普通的干尸。”
“可是它的戒指……”
“噢,不要把中国的颜色观念强加到埃及上去。”
乔伊语气里透着他一贯的不耐,即便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深蓝色并不是被垄断的颜色,和中国的黄.色截然不同。这具木乃伊脖子上的项链,明显是用石英砂做的胎,而法老的陪葬至少是金——好一点的是金和银的混合,因为埃及的银矿比金矿更为稀有。法老也不会用这种玻璃状的碱性釉料,在古埃及,即便是普通的贵族也会为自己的项链镶上半宝石……哦,文森特,你在干什么?”
“显然不是在做关于埃及陪葬风俗的笔记。”
李文森从沙发的夹缝里抽出一张纸,又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纸上飞快地写起来:
“只是做个小小的记录罢了。”
她踮起脚尖,把这张薄薄的纸用磁性吸铁固定在对她而言过高的白板上,上面写着
——2016年1月18日,乔伊摧毁客厅一次。
然后她回过头,对乔伊眨眨眼:
“这样就记下来了,在今天日落之前,请一定记得亲力亲为地把客厅修复到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