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没有要丢下他,谢斐觉得眼睛涩涩的,用力捏住徐晗玉的衣角,她回来了,真好。
天色渐暗,服过草药,高热渐渐消退,谢斐的精气神总算回来了一些。
“都这个时辰,那些杀手还没有回来搜寻,想来他们也不敢在此耽搁太久,恐怕已经撤退了,你的那些护卫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里。”徐晗玉猜测道。
“白谷是个机警的,应当发现不对了,而且刘玄木也在,他们迟早能找到这的。”
“刘玄木?就是最近跟着你那个一脸严肃的护卫,每次见到我就像我欠他多少钱似的。”
谢斐笑笑,“他就是那样,不苟言笑惯了,他还不是怕你这个妖精把他主子的魂给勾走了。”
“那他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这点功力哪里能勾的走他主子的魂。”
说着,徐晗玉将手中的酒囊喂到谢斐嘴边,“幸好你还带了点酒,我给你捂暖了,你喝一点暖暖身子。”
谢斐却推过去,“你自己先喝点吧。”徐晗玉也是奔波了半日,一脸狼狈,衣服也被林间枝条给勾的破破烂烂。
“本来就没多少,是你需要还是我需要,若你死了,只怕你那个黑脸侍卫能把给我活撕了,所以为了我的小命,您行行好快喝了吧。”
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女郎,谢斐凑上去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徐晗玉的袖子已经破了,谢斐一扫眼突然看见她小臂内侧一个铜板大小的伤疤,状若梅花。
久远的一幕忽然浮上心头,谢斐蓦然抓住她的手,仔细端详。
“你干什么,怎么受了伤还这般不老实。”
“你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
徐晗玉不自然地收回手臂,“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小时候受的伤,都好多年了。”
谢斐心里一动,想起七夕夜在秋华楼他们闲聊的那些话。
“我记得你说过幼时七夕夜在南楚差点被人贩子抓走?”
徐晗玉眨眨眼,“是啊,我记得是淳熙元年的事吧,我被人贩子给抓了去,还差点丢了性命。”
“你这个伤疤就是那时弄的对不对?”谢斐急切地说。
徐晗玉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原来真是她,谢斐没有想到二人的缘分这般早便埋下了。
“我当然知道,你当时被人贩子抓去,同行的还有一个小男孩,这个伤疤便是你为那个男孩挡去的。”
想起往事,谢斐目光一下子柔软起来,当年他刚到谢府,思念母亲偷偷逃出府去,却被人给抓住逼问谢府的秘事。抓他的那些歹人是被人所雇,向来便是做惯了贩卖人口的营生,同伙还抓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他嘴犟惯了,口舌之间惹恼了那些歹人,一个恶毒的婆娘拔下头上的梅花簪子,用火烤热了要来烫他舌头,正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用手给他挡去。
后来谢虢带人把他们救了,他昏睡了好几日,再醒过来只知道那个小姑娘被谢虢送回家了,据说父母是走南闯北的富商,带着女孩已经离开南楚了,他寻了多年都没有消息。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又见到她。
记忆中的小女孩同眼前的女郎渐渐重合,其实他早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孩的模样,只是当年那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他一直记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你不记得了吗?你当时救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我,当时你明明自己怕的不得了却还安慰我不要害怕,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你,没想到我们居然这般重逢。”
徐晗玉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有些闪烁,“那次回去以后我受了惊吓,生了场大病,醒来便有些记忆模糊,只记得个大概,具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当真是我救了你吗,会不会太巧了?”
这个伤疤就是最好的佐证,谢斐只觉得一切的巧合都是他们的缘分。
“阿若,这个伤疤我绝对不会认错,你看我们的缘分早就注定了。”
不久之前谢斐躺在这冰冷的山洞之中,看着徐晗玉的背影想着她决绝的一刀,还有山洞外那些要他性命的杀手,只觉得这天地之间所有人都想他谢斐死,没有人真的在乎他,心灰意冷。
而现下,他不仅找回了心心念念的杜女郎,还找回了幼时那个对他如此善良的小姑娘。
这天地之大,他谢斐以后总算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这世间终于有了一个真心在乎他的人。
这个人是杜若,真是让谢斐说不出的欢喜。
“当时你受了伤,疼的睡不着,躺在我怀中,我还给你唱童谣,你记得吗?”
徐晗玉摇摇头,目光狡黠道,“不记得了,不过若少岐再唱一遍,兴许我能有些印象。”
谢斐知道她故意为难自己,刮刮她鼻子,竟然真的轻声唱了起来。
歌声婉转,别有一番质朴的童趣。
“没想到少岐还有一副好嗓子。”徐晗玉笑嘻嘻地说。
一个大男人唱童谣,说出去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谢斐别扭地摸摸鼻子,“好了,你想起来没有。”
徐晗玉遗憾地摇摇头,“还是没有。”
“杜若,你又耍我。”谢斐佯装生气。
“冤枉,我真的忘了,不若少岐再唱一次,兴许就想起来了。”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没多久,刘玄木果然带人找到了他们。
“郎君!”刘玄木看见谢斐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内疚的不行,都怪他没有保护好主子。“属下定然将贼人抓到,千刀万剐给郎君赔罪。”
徐晗玉悄悄咽了咽口水,谢斐也没有解释,大家便都默认这伤是杀手所为。
经历了这件事,原本为期三日的秋猎早早便结束,卢家兄弟自责不已,陪着谢斐在府里养伤。
说起来,最先发现不对的还是卢宝明,也幸好他当机立断增派人手前去搜寻,那群杀手不敢久留,才未找到谢斐他们。
第17章信物
“这群杀手全都是死士,好不容易抓到几个什么也没撬出来就叫他们自尽了。”卢宝明皱着眉头,“少岐,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敢在江州对你下如此毒手。”
“还能有谁,宫里的那位有这个胆子吗?除了大表兄……”
“卢宝科!你给我闭嘴,这也是你能说的吗?”卢宝明大声呵斥,“你还有脸瞎说,若不是你撺掇去猎什么白熊,少岐也不至于落入如此险境。”
卢宝科自知理亏,也不敢驳斥他大哥。
虽然谢腾和谢斐都是他们表兄,可是谢雨薇向来看不起谢腾的出身,卢家兄弟便和谢斐走的更近一些,心里自然更向着他。再加上卢宝科和谢斐年纪相仿,又性情相投,同样看不惯谢腾的伪君子模样。
卢宝明则想的更多,这几年谢虢的偏心眼是众目所见,便是谢雨薇也不像早年一般对谢腾不假辞色了,以后谢家这艘大船谁来掌舵还真是说不准,卢宝明为着卢府着想,也不敢在明面上得罪谢腾。
这些弯弯绕绕自然不能当着谢斐的面对卢宝科说的太清楚,是以他只是眼神示意让这个傻子闭嘴。
谢斐垂着眼将方才上药时脱掉的衣服系上,仿佛没有察觉到卢家兄弟间的微妙氛围,“这几年父亲势头太猛,北燕对我们一直虎视眈眈,便是西齐、东吴偏安一隅,也未必没有生出什么想法,虽说南楚安生了几年,可这本来就是乱世,什么人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没错,”卢宝明附和道,“说不定便是北燕在我南楚暗伏的刺客所为,我这就去跟父亲商讨,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卢宝科嗫嚅嘴唇,眼神里有些疑惑,北燕的的刺客便是要杀人也杀不到谢斐头上,不过他到底不是真傻子,既然谢斐自己都这般认了,他也不会蠢到跳出去强出这个头。
卢家兄弟走后,一旁的白谷愤愤不平,“平日里和郎君称兄道弟,关系好的跟什么似的,如今遇到事情,却避之唯恐不及,这事是谁做的,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谢斐的眸光微微一顿,“人之常情,何必苛责他人,何况此事也不一定就真是他做的,如此高调不像他的作风,毕竟这里是江州,若他真动手,未必有把握能不留下线索。”
白谷撇撇嘴,在他看来,除了谢腾不会有人做这事,他一定要督促着卢家两兄弟好好查此事,若是让他找到谢腾谋害郎君的证据,拼了这条命也要告到大司马那里去。
“郎君你这衣服系的也太乱了,”白谷瞧着谢斐胡乱系的衣服乱七八糟,生怕他勒着伤口,给他散下来重新弄。
“行了,行了,哪有这么娇气。”谢斐没心思管这个,只拿着眼睛往外瞧。
白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从郎君受伤之后,这几日那杜家女郎日日上谢府陪着他家郎君,他家郎君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知道的是在养伤,不知道的还以为娶媳妇呢,郎君眼里哪里还有他这个谢府第一总管的位置。
分明听到了她的声音,怎么半天还没进来,谢斐匆匆拢了衣服,三两步迈出卧房,只见杜若正站在廊下和卢宝明闲聊。
这两人能有什么好聊的?谢斐见卢宝明摇着扇子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她抿嘴浅笑,心里顿时一紧,他这个表兄别的不行,惯倒是出入风月场所的老手,杜若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保不准被他一张嘴给忽悠了去。
“杜若!”谢斐匆匆吼了一嗓子,见二人都往这边瞧来,没话找话,“我、我这伤口好像有些裂开了,你快过来瞧瞧。”
杜女郎果然面露关切之色,快步往他这边走来。
卢宝明竟然也跟着过来,“好端端地怎的又裂了,要不要把太医再叫回来?”
“不用了,睡一会儿就好。”谢斐口气不善地说。
卢宝明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到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不由觉得好笑,谢斐这个打小唯我独尊的性子,竟然还有为了一个女郎如此扭捏的时候。
“怎的不需要吗,什么伤口睡一会儿就能好了。”徐晗玉蹙眉。
“杜女郎不必担心,我家这个表弟,打小身子骨硬朗,皮实的很,他说睡一会儿就好了定然不会有假,好了,我还要忙着缉拿凶手的事,就不在此叨扰二位了。”说完,卢宝明似笑非笑地看了谢斐一眼,作了个揖,摇着扇子翩翩离去。
谢斐撇过头,假装没有看见卢宝明眼里的揶揄。
“你和他说什么了,怎的聊了这么久。”
徐晗玉也回过神来,敢情谢斐在这里吃飞醋呢。
她心思婉转,淡淡开口,“没聊什么,就是说些江州的风土人情,对了,说起江州女子善舞,卢郎君还说你曾送过他一个歌女,歌声曼妙,舞姿绰约。”说到这里,徐晗玉抬起眼定定瞧着谢斐。
谢斐皱皱眉,“他同你说这个干什么。”
“怎么不能说了,我不知道原来少岐还精通音律舞蹈。”
“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哪里耐烦这些东西。”
“若不喜欢,怎的后院里养了这么多歌女舞女的,还有多的能送人。”徐晗玉一句比一句说的冰冷,说到送人二字,更是掩饰不住的讥讽。
谢斐不知道好好地她怎么这般语气说话,分明是她和旁的男人有说有笑,竟然还这般随意给自己脸色看,有心呵斥一句,话到嘴边,瞧她那股冷冰冰的模样,心下微顿,她莫不是在吃醋?
越想越是,顷刻间便心绪转换,由怒到喜,“什么歌女舞女的,都是后院嬷嬷管着,我们这样的人家总是要养一些备着筵席有个应景的,你放心,我可从来没和她们有什么不干不净。”
徐晗玉嗤笑出声,“郎君何必说这话骗我,年初的时候不才纳了一个什么巧娘的,据说曾经可是万花楼的头牌舞妓,怎么这才过多久,郎君便不记得了。”
徐晗玉不提,谢斐真忘了这个人,不觉有些头疼,“那是江州刺史送的,我总不能拂了刺史的面子,也就看她跳过几次舞,没意思的很,我许久都未去她的院子了,不信你大可去问。”
“少岐的家事我有什么好问的,不过卢郎君说的那个歌女……哦,好像是叫九歌,说是她的霓裳羽衣舞跳的好的很,我还从未见识过,不知道少岐能否帮我去向卢郎君讨个人情,让我长长眼。”
“九歌?”谢斐的眼底有一抹诧异转瞬即逝,徐晗玉却没有错过。
白谷在一旁听到这里,插嘴道,“那可是不巧,杜女郎,这个九歌早就死了,还没等卢郎君纳进府就死了,怎么卢郎君没说吗?”
“死了?”徐晗玉用手帕掩住嘴,一副讶异的模样,“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
“就是……”白谷刚开口,谢斐便插话道,“病死的,好了别问了,寻那晦气做什么,这霓裳羽衣舞会的人也不少,你要是想学,明日我便给你找个大家好好教你。”
“还有你,”谢斐转向白谷,没好气地说,“要是闲着就去把屋子扫了,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白谷缩缩脖子,赶紧退下。
徐晗玉将手帕从唇边拿下,整理了一下眼底的神色,微微一笑,“如此,便有劳少岐了。”
谢斐心里一暖,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和我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