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妍醒来时,早晨初生的阳光有些刺眼,晃得眼睛生疼。她下意识伸出手去遮挡,右手手臂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按着似的。她扭过头,看到李隽晴将头枕在胳膊上,趴在床头柜上沉睡着,另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腕。祁妍抬眼,看到了不眠不休工作了一夜的吊瓶,其中只剩下叁分之一的液体。
秋末的日光并不算晒,只是亮,打在人身上像刺目的闪光灯。李隽晴直面着阳光,整张白皙无瑕的脸被照得甚至有些模糊,高挺的鼻梁虚化成一条柔软的线,磨去了一些五官的英气。她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眼前的明亮,细长的眉皱了皱,嘴唇不适地抿了起来。
祁妍对李隽晴昨天送她来医院的过程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尽管那时她的脑子被疼痛和酒意影响得无法运作,但她还依稀记得昨晚在楼道中看到的那张露出些担忧的侧脸。
欠了个大人情啊,祁妍想,随后轻轻抬起另一只没被束缚住的手,悬在半空,替李隽晴遮住了那一片明黄色的光亮。骤然落下一片阴影,李隽晴的眉眼只是微微舒展开来,却像是仍然睡不安稳。
祁妍盯着李隽晴眉间皱起的小小川字,想起了许多影视作品中命运多舛,情路坎坷的悲情女配,睡梦中无所遁形的愁绪让她的面容看起来很清苦。
说不清为什么,但祁妍不想看了。她扭过头,身体传出昨晚被疼痛透支过后所留下的疲乏,不难想象她昨天到底有多狼狈。除去胃部四肢都在隐隐作痛,心中烦闷的情绪却在此时盖过了身体上的不适。
祁妍想不明白,分明李隽晴在她面前展示出的冷漠疏离和不愿有所接触是真的,但昨晚那样焦急的神色也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如果李隽晴是真的喜欢程渡,所以甘愿在他身边放低姿态,那么她会对一个和程渡有明显冲突的女人如此关心吗?
就算她留在程渡身边是被逼无奈,那么考虑一下未来发展,她多少也应该会和祁妍避嫌。毕竟程渡一定不愿意知道,李隽晴在某种程度上救了她一命。
祁妍的目光落在李隽晴搭在她手腕的手上,像一种温柔的安慰。
至少,绝对不应该做到这份儿上。
她觉得如果继续想下去又会犯头痛,于是很简单粗暴地给李隽晴定性:如果她不是过于善良,那么就是太傻。
然而复杂的人心又岂能是寥寥几个词可以概括的。
或许送她来医院不过是怕出了人命,把手搭在她手腕上,也只是嫌她不老实,跑针后还需要再去找护士来,麻烦多事。
又或许……祁妍的目光移到自己举起太久已然酸涩的手臂上。
或许根本没什么原因,单纯想这么做而已。
趴在桌上的女人动了动,祁妍立刻警觉地将手臂放下,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头扭向一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隔壁床老大爷漆黑的瞳仁。
老大爷一直很安静,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醒来的,祁妍甚至不知道身旁还有其他人的存在,饶是这么多年做警察,什么挑战人心理极限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她还是被吓得身子一颤。
老大爷看着祁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因为缺牙而萎缩发皱的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祁妍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莫名有些心虚,心脏不知道是因为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羞耻跳得愈发快。她就不应该替李隽晴挡什么太阳,她以前哪做过这种事?祁妍觉得自己简直是鬼使神差,鬼迷心窍了。
祁妍视线漂浮,耳旁传来布料摩擦的响声,李隽晴缓慢直起腰肢,因为维持这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发僵发痛。
她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眼前明亮的视线,在阳光映照下的琥珀色瞳孔有一种清澈的懵懂,愈显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