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暗下去。
夕阳的最后一口余烬被山峦吞食尽,天幕换了一副深浓的蓝,无数星子缀在夜空之中,乌云流散,一轮皎洁的明月逐渐在混沌中绽开,撒下一片清冷的光。
因为是观荷节,夜市不仅比白日里要热闹许多,往来的都是些精心扮相过的青春少女。一时间满街衣香鬓影,发间的珠翠被满街的灯火映照,直晃得仿若人间仙境。
人声嘈杂,女儿家的香气顺着风飘来楼阁间,伴着一阵长长的吆喝,从街尽头出来一个用四匹骏马拉着的,巨大的莲花灯,足足有两人高,每一片花瓣都绞了金丝,因为风,里面的烛火有些恍惚,忽明忽暗,反而显得缥缈神性。
大家自发地绕在莲灯车旁,一边跟着走,一边唱起了秦地从小就唱的歌谣。
梁鸢趴在栏杆上呆呆地看着,只觉得这场景热闹又不真实。她终归是楚女,听不来秦地的歌谣,也不懂得北方的节日,周围越是热闹,心情越低落。
难道是因为在想那个华美无情的牢笼,亦或是想那片萧然荒芜的废墟吗?
当然不是。
而是那个把她带来了千山万水之外的人,让自己没有一点归属感。
她是这样敏感多疑,需要被爱很多很多才会安定,而打破这些安定,或许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一个天生。她生来就不懂得如何去爱,甚至不懂得如何被爱。
“我讨厌你,霍星流。”当有影子压在自己身上,梁鸢头也不回就这样说。
霍星流见她毫无精气神地趴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过去想揽她,却被扭开了。只好轻声道:“是我太患得患失了。小鸢,我是太喜欢你了。”
梁鸢听不得他强词夺理,已经红了眼眶:“你哪里是在乎我,你是在乎你自己。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只是觉得我与你相配,所以不论如何也要把我留在你身边。是,我认了,我觉得我也喜欢你,所以我来了。”
“可是呢?我陪你来,可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就是死性不改,一心想着我是你的附属,是你的宠物,是可以任你摆弄的东西!”
“是,我知道我也不好,莫说做不到燕女那般叁从四德,把自己关在绣楼直到出嫁,就算是平常的女子那样,什么出嫁从夫,相夫教子,我都做不到。倘若喜欢一个男人就要为他委屈求全,不能做想做的,即便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我就是会觉得委屈!”
她哭得很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算了吧,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谁也不会快乐。”
霍星流想要辩驳,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只怕多说多错。一层一层抛掉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术,到最后竟不剩下什么了。他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沉默地将她抱进怀里,良久,才说,“你舍得么?你竟也舍得么……”
就像人拿到装满热水的杯子,被烫了就会放手一样。痛了就应该放开,这是人的本能。可是梁鸢发觉她舍不得,她竟一点都不舍得。她扑进他怀里,使劲摇头:“我喜欢你,霍星流。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喜欢你。”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改,我来迁就你,好不好?”
梁鸢出来时很随便,是素着脸的,这会子哭得像只小花猫儿,泪眼汪汪看着他道:“我是不是很自私,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