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本该停了的毛毛细雨又突然大了起来,天边蓦然间滚过几声响雷。
苏老太太面色一白,弯腰咳嗽不止,站不住脚直直就倒了下去,脑袋还有意识,只管说是自己不小心,不用去医院,她可是顶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许予茜余惊未定,紧紧地扶着苏老太太坐到沙发上,半步也不敢离开,赵姐赶紧拿了杯人参水给老太太喝几口,苏恒霖打完一通电话就坐在一旁紧皱眉头,担忧不已。
家庭医生很快就过来了,拎着医药箱,测血压测血糖测心跳等等,又细致地检查了一番,查看四肢没有红肿外伤,这才回了苏恒霖一句说没事。
苏老太太躺在休息室的床榻上,轻咳两声,身体上的事她自己知道,都是些老毛病,慢声开口对家庭医生说:“麻烦你走一趟了,先回去吧,我也没事。今天难得孙子孙媳妇来陪我吃饭,别坏了兴致。”
医生应声而下,看了一眼苏恒霖。
花影疏疏,雨后新景,枣红色的地砖还是湿漉漉一片,空气中漂浮着茉莉花的清香,微风轻轻起,便更是馥郁,张医生走到外院门口轻叹一口气,苏恒霖停步。
“苏老太太的记忆严重倒退,你和许小姐的事情都过去许久了,她还以为你们是夫妻,能瞒就瞒吧,老太太的血压不太好,莫叫她太激动。”
张医生说完便离开了,院子里的地灯一盏一盏地亮着,像天上的星星落到地面,衬着雨后的薄薄水迹暗光流彩,婉转灵动,微雨停了,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墨绿滴脆的叶子衬着小小而白的茉莉花,苏恒霖站在微风里,沾了些茉莉的清香,像沉在一片虚幻里面。
他想起奶奶劝他离婚那会,语重心长让他为自己考虑,为苏家考虑,许予茜已经不爱你了,就放手让她走吧,搞成这样子成何体统。
这些事奶奶都忘了,从她记忆里彻底删除了,只记得那些开心的欢愉的记忆。
他也想彻底的忘记啊,回到与许予茜是夫妻的那段时光,起码她是在他身边的,纵使冷漠以对,起码也能做到相敬如宾,每一天她都在眼前。
苏恒霖回到饭厅,许予茜慢慢扶着苏老太太走过来,老太太虽然身子还有些孱弱,胃口却是甚好,松茸炖鸡汤连喝了两大碗,直叹鲜美。
许予茜坐在苏恒霖旁边,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着晚饭,老太太有时说了些什么,她只管笑笑地应下来。
吃罢晚饭,奶奶又说些开枝散叶的话,许予茜才开声说道:“奶奶,我与阿霖,我们已经……”她顿了顿,感觉到苏恒霖炽热的目光在她身上,似乎要把她看穿,她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苏恒霖就开口了,声音急切地横插过来:“奶奶,你看予茜还在生我的气,这可怎么好。”
苏老太太笑了,假装恼意地轻拍一下小孙子的手,说道:“你这混小子,予茜还怀着身孕呢,你就不能多哄哄她。”
许予茜只是惊觉奶奶的记忆已经如此混乱了,半晌不知如何出声,只呆呆地扶着奶奶走回客厅小歇息,心里打算寻着机会再与奶奶说清楚这事。
苏老太太每晚都有散步花园的习惯,今晚骤雨初歇,地砖湿滑,苔藓冒出,怕是又会摔着,苏恒霖不许她到院子里去,只陪她在客厅里面坐坐,走走动。
“你该多陪陪予茜,别工作一忙起来就三天两头不回家。”老太太只管责备道。
“嗯,我知道。”
苏恒霖闻言,像个孩子般低头聆听教诲。
他就站在许予茜身侧,或许是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让她窒息,许予茜不露痕迹地松开挽着奶奶的手,说她去花园摘一把茉莉花回来,放客厅养着也是极好的。
苏恒霖心底重重一沉,眼底尽是萧条落寞,他知道,她又在躲着他了,每次他一靠近,她总有无数借口避开他。
茉莉开得极好,小小的花骨朵在夜里绽放,挤挤挨挨的,苏恒霖不由自主地跟着许予茜出来,他在屋檐下,想要靠近,又心生怯意,偏偏不敢,眼下只有他们两人,连借了奶奶之口的胆量也没有。
三年前被迫着结婚时,她才二十一岁,他不过二十四岁,都年轻气盛,猜忌与怀疑来得不明不白,两人勉强在一起磕磕碰碰中糊涂度过。
那时她爱笑,笑得眉眼弯弯,一双大眼睛会说话似的直直看着他,看到他心底去,即使生气,第二天还是给他准备早餐,熨烫好衣服,他要肯主动开口说早餐好吃,她就不气了,很好哄。如今她很少笑了,即便是笑,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含蓄又矜持。
不过两年时光,他们离婚收场,原来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苏恒霖不觉,那些碎裂挣扎无休的麻木又涌上心头,他不愿失去,他不愿再失去,因为奶奶的病情,她回来了,可是她还是要走的啊,走得远远的避开他。
夜风吹起她雪白的裙摆,轻轻的,她弯腰摘了一手的茉莉,清香扑鼻,芝麻也寻着香味出来找她了,咬着她的裙角,要与她玩耍,一人一狗,在花园里玩到停不下来。
苏恒霖到底按不住自己的心,他走到花园里的光亮处,似是保护易碎的珍宝,他的心跳很快,他不知为何,他请求许予茜留下来,言语切切真心真意。
可许予茜不信他了,她平静地说她八月份要离开这里的,她不愿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