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饮溪指着监控, 高声道:这边有监控,她先动手打我的!你再打我,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全部都要关进局子吃牢饭!
何老头的这些亲戚本意是帮何家闹一下, 讹一笔钱来大家分, 并不想为此进监狱。
打不得,男人用力推搡了一把鹿饮溪:你这个杂种!我X你祖宗!
砰砰砰!简清拍打茶水间的门,喊鹿饮溪的名字,饮溪!你回家去!
鹿饮溪看了茶水间一眼。
她不在乎自己被骂, 她是明星,从前在网上被人骂的地方多得去了,什么污言秽语没听过没看过?
她只是不愿再听见别人骂简清。
简清捶打木门:魏明明、张跃,过来给我开门!
魏明明拉过鹿饮溪和张跃,把他们俩拉进办公室,去给简清开门。
那群披麻戴孝的人也跟着乌拉拉一群涌进办公室。
保卫科的安保人员戴着头盔、防暴盾牌、催泪喷雾剂,全副武装上来,挡在医生面前。
院领导和医务科的蒋主任也走了过来。
蒋主任高声道:不要吵!闹事解决不了问题!有矛盾大家坐下来协商解决!大家把东西都收起来!
何老头吼道:协商个杂碎!你们这些人,官官相护!
胡见君拿出一张红头文件,说:大家冷静一下,按上级部门要求指示,她现在要接受停职调查,你们不要闹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鹿饮溪看向简清。
简清从茶水间里出来,看着胡见君手上的那张红头文件。
何老头问:她停职了,那我们的赔偿呢?你们医院害死了我儿媳,打算赔多少?
蒋科长:赔偿的事情,我们坐下来解决。你们先把那些花圈收走,把孝服脱下来,不要影响其他病人看病!
保卫科科长已经安排人把花圈搬走,维持现场的秩序。
护士长遣散围观的病人,赶他们回病房。
几个住院医生把那个装死的中年妇女抬起来,抬去急诊科包扎。
警察也赶到了现场,将闹事的人以寻衅滋事的名义,带回警局。
胡见君把停职调查的红头文件递到简清面前:舆论扩大,卫健委要你停职,你还要去一趟警察局,接受调查,你把手上的工作交接一下。
简清接过红头文件,逐字逐句看过去,说了声:知道了。
科室里的人都看着她。
鹿饮溪走到她身边。
简清垂眼看了鹿饮溪两秒,忽地低头轻轻撞了一下她的额头:谁让你这么冲动?
额头被撞,鹿饮溪皱眉,揉了揉,也不抱怨,牵住简清的手,缄默不语。
胡见君沉着脸,继续发话:你们不要围在这里看热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张跃、魏明明,去把外面打扫干净。
魏明明红着眼眶,看了看简清,又看了看胡见君和蒋科长,哽咽说:你们就会和稀泥!
蒋科长啧了一声:我们也想保你老师,保不住啊。上面的指示,我们只能照办。
胡见君沉着脸,冷眼看她:没你说话的份,出去。
张跃不敢吭声,拉着魏明明出去打扫卫生。
鹿饮溪去洗手间,洗手洗脸。
护士长拿了块纱布包住冰袋,给她敷脸。
她乖乖去捡起陶瓷盆,把泥土和仙人掌重新栽种回盆里。
简清坐在办公室,拿出纸笔,一条条书写工作交接注意事项。
负责的医疗工作、科研项目、行政事务、教学事务,按照轻重缓急,条理分明地写完,交给胡见君。
胡见君严肃的面孔松动了几分,安慰她说:你受委屈了,这个患者,是我让你收的。
简清摇摇头:她也是我的患者,她没做错什么。
蒋科长说:我打听过了,你这个不会立案的,去协助调查一下就好。
简清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脱下身上的白大褂。
脱下了白大褂,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红色标语
【有时,去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在安慰。】
鹿饮溪敷着冰袋,从外面进来,看见简清茫然的眼神。
心中宛如钝刀划过般,阵阵钝痛。
鹿饮溪想起年初的那场学术会议,简清隔着几百人号,宣布了一个患者无进展生存期的临床数据,与她默契地对视,和她分享一位医生,一位科研工作者,从死神手中夺过一条生命时,发自内心的喜悦、欣慰,与骄傲。
曾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有坚定信念的一个人,如今,流露出这样茫然的眼神。
她是不是也在怀疑,做错了什么?是否不该心软、善良?
鹿饮溪不敢揣测她内心的绝望,走过去,伸手拥抱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我们回家。
回到家,第二天,简清被公安局传唤过去问话,协助调查。
一连去了三天,都没出来。
她不因为杀.人入狱,却因救人而入狱。
网络上有个视频大V,坐拥几百万的粉丝,转发了卫视的新闻报道,简清被骂上了热搜。
鹿饮溪查看那个大V的头像,是个熟人。
当初在门诊,因为过号闹起来的人。
她还骂了他一顿。
从前在门诊,一个人骂,她可以帮简清骂回去,如今,一群人在骂,悠悠众口,铄金毁骨,她要怎么帮简清骂回去?
那个大V找回了当初拍摄的视频,恶意剪辑后,放了出来。
剪辑后的视频,简清态度恶劣,冷眼对患者,不屑解释缘由,直接让他排到最后一位。
视频底下,又是一片谩骂。
这种医生,活该进局子!吃牢饭去吧!
没有医德,道德沦丧!
还挺好看的,没想到心这么黑!
眼瞎吧,哪里好看?长得就一副尖酸刻薄样!
鹿饮溪想起,曾经的简清,也曾在抗震救灾后,上过热搜,那个时候,底下的评论全是歌颂与赞扬
医生伟大!致敬!
致敬白衣天使!
医生姐姐人美心善!致敬!
她只能说一句,还好。
还好,简清从不用微博,看不到这些评论。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鹿饮溪慢慢陷入绝望。
她自我反思。
她一直在剥开简清身上冷硬的保护层,想带简清逃离那些不好的命运。
如今,恰恰是因为剥开冷硬之后的心软,害得简清被推到了绝望的命运之中。
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是罪魁祸首,是最不该存在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如果简清始终保持冷硬,不去改变她,不要让她学会共情,不要让她学会柔软,就让她从始至终保持冰冷封闭,如今的境况会不会不同?
可转念一想,原来的剧情中,她们是双双死亡的结局。
好不到哪里去。
鹿饮溪从绝望的泥槽中爬起来。
就算这个世界的命运一定要把她打趴下,她也不会低头。
命运要让她绝望,她就偏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