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童话般的语言。
小女孩没说话,过了会儿,又问:姐姐,你的妹妹呢?
简清沉默了会儿,平静道:我的妹妹,去当星星了,变成天上一颗亮晶晶的星星。
一问一答中,救援的解放军把切碎的预制板搬空,在小女孩周围挖出了一个洞。
医务人员把担架抬过来,简清拿布条蒙住小女孩的眼睛,救援队把小女孩抬上担架,送往临时医疗救治点。
小女孩躺在救治点的帐篷里,继续问:为什么她会变成星星?
简清没来得及回答,又被叫去了下一个废墟边,评估伤者的生命体征。
这个废墟,是一所幼儿园,最初那个晚上,大家还能听见废墟里传来的呼救声和哭泣声,可他们被掩埋得太深,实在救不了。
现如今,还有家长,拿着小孩穿过的衣服,喜欢的玩偶,整日整夜地坐在废墟边,唱儿歌给废墟底下的孩子听。
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小孩,简清依旧习惯先握热听诊器的探头,再贴在她的胸口上。
无呼吸,无心跳。
颈动脉无搏动。
她尝试做了几组心肺复苏。
小孩依旧没反应。
救援队的人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她,她朝救援队摇了摇头。
救援队的七尺男儿,蹲下来哇哇大哭:这个才4岁啊!刚刚还在喊叔叔救我!
简清没有哭,默默地回到救治点,看着刚才的那个喊她姐姐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家人都不在了,成了地震中的孤儿。
这里多了很多孤儿,那些小孩脸上都是茫然的神情,有时候就坐在角落,一整天,一动不动,眼神放空。
许多首批进来的医务人员、救援人员也变得沉默了,除了救援工作,几乎整日不开口说话,不和人交流,晚上一闭眼,眼前全是刚进来时的人间炼狱,路边横七竖八的遇难者,哀哀的呼救,只能听只能看,却救不了的无能为力
个别医务人员发现了这个情况,和上级部门报告,请求增派心理专业的人员进来,进行心理干预。
夜晚,简清睡觉,梦见了阮溪。
这些天,她总是梦见阮溪。
也许是见多了和阮溪同龄小孩的尸首。
简清梦见了十三岁那年,母亲的病情隐隐开始发作,在单位,总会无缘无故怀疑别人想要加害她,回到家,总能听见莫名其妙的说话声,还会打人。
简清梦见了继父,那个披着人皮的禽兽,趁母亲不注意时,偷跑到她房间里来,要和她一块睡。
她在枕头底下放了一把匕首,告诉他,再敢进来,她就剁了他的生殖器,丢到他上班的单位去,吓退了他。
她梦见了阮溪,年仅八岁的阮溪,被那个禽兽按在沙发上,意图玷污,被放学回家的她撞见。
她一声不吭,拎了条木棍,猛击那个禽兽的后脑勺,又去厨房拿刀划破了他的脖子,剁下他的生殖器,丢到路边的垃圾桶,然后背着妹妹阮溪离开家,去医院检查身体。
到了医院,妹妹说肚子饿,她去医院门口小卖部买一个面包的功夫,妹妹就不见了。
她哭着找了一天,报了警,警察没找到她妹妹,却把她拘留了起来。
那个禽兽失血过多死亡,她不满14周岁,不需要负刑事责任。
等她从看守所出来,看见的是亲生父亲简政和,得到的是阮溪溺亡在一条河里的消息。
白天直面死亡,夜晚重复做着这个梦,简清变得越发沉默。
等江州附一第五批医疗队进驻B县后,第一批的医疗队,接到了撤退至M市野战医院的通知。
野战医院也是帐篷搭建起来的临时医院,设立在市体育馆旁。
体育馆里,躺着成百上千的灾民。
她被编到内科科室,接管了十二张床位的病人,这里的医疗设备、医疗物资比前线齐全,死亡气息没那么浓厚。
终于不再看见横七竖八的尸首,不再直面死亡的冲击,不再嗅见腐臭的味道,夜晚却依旧做着同一个噩梦。
这里已经恢复了通讯,她没有主动联系任何人,除了工作,只是日复一日地沉默着。
这天,她在简陋的帐篷里查完房,合上病历,刚走出帐篷,迎面撞进一个怀抱里。
鹿饮溪不顾简清身上穿着白大褂,紧紧搂住她的脖颈:我来陪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鹿饮溪(看见沉默阴郁的简清):好不容易把她变开朗了一点,一朝回到解放前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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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口红
简清抱着病历夹, 怔在原地。
女孩柔软的肢体贴着她,手臂宛如藤条般紧紧攀着她。
被陌生的体温包裹,简清怔了好几秒, 方才伸手搂住鹿饮溪的腰。
鹿饮溪抱得很用力,连日来蚀骨的思念, 杂糅了怜惜和心疼,想把她揉进怀里死死护着, 不愿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简清沉默地抱着鹿饮溪, 亲了一下她的耳尖, 什么话也没说, 目光一点点变得柔和。
四周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
在这里,激动的相拥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每天都有失散的情人、亲人、朋友, 在这里相认, 为彼此的劫后余生相拥而泣。
抱了一会儿, 简清顾忌着自己身上穿着白大褂, 不是太干净,轻轻推开鹿饮溪, 牵着她的手, 向内科诊室走去。
这里人手紧张, 查完房就得去诊室里坐着, 接收病人。
几乎各个科的病都要看。
灾区卫生条件落后, 经常有人腹胀、腹泻、呕吐、皮肤瘙痒, 还有前线转下来的病人,前方紧急手术条件没有那么好, 术后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并发症;刚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人,还会出现挤压综合征。
暂时没有病人过来时,简清就得抓紧时间写病历。
这里没有住院医师、研究生、实习生可供驱使, 病历都要亲自写,也没有电子病历系统,都是手写。
鹿饮溪坐在简清身边,陪着她。
简清拉开抽屉,拆开一包奶糖,往鹿饮溪手里塞了几颗糖果。
野战医院有不少小孩来看病,她和志愿者要了两包奶糖,碰到哭闹的小患者,就喂几颗糖。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鹿饮溪嘟囔了这一句,却还是剥开糖衣,把奶糖丢进嘴里,然后直勾勾地打量简清。
她变黑了一点,也变瘦了,下巴更尖了。
黑色长发原本快及腰,现在被一剪刀剪短,堪堪只到肩侧,简单扎成了一个马尾,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这里所有女性都是素面朝天,有些刚从灾区出来的,甚至称得上是灰头土脸。
天气炎热,她的白大褂换成了短袖。
出发时穿的那件长袖白大褂,整整穿了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