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家中空荡荡。
简清放下手提包,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门口玄关处,鞋是双人份的;客厅墙壁,依旧挂着吊饰;沙发上,放置了几个抱枕和毛茸茸的玩偶;茶几上,还摆有她喜欢的水果点心;阳台遍布波斯顿蕨和铺地锦竹,绿意葳蕤。
家中到处有她的痕迹,可她人却不在这里,心,也不在这里。
为什么总想着离开?
想不通。
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透支了精力,简清也没有余力想更多,她皱着眉,躺在沙发上小憩。
短暂休息后醒来,她着手准备出国事宜。
这次出国参加的,是一个以肺癌为主题的国际学术会议。
近年,国内肿瘤领域一股脑扎堆研究免疫治疗,各大医院的肿瘤科、放疗科、血液科,百分之七、八十的临床试验都是关于免疫治疗的试验。
胡见君要汇报的,也是某个PD1药物全球多中心、开放、随机对照的III期临床研究结果。
不同于国内许多为混学分、扩大医院影响力里而开设的学术会议,这次的国际会议,参会的几乎都是各国顶尖的从事肺癌研究及临床工作的学者、团队,会上许多研究是首次公布临床数据。
简清负责整理翻译各国学者汇报的资料,学习不同治疗方案下的客观缓解率、中位无进展生存期、总生存期等内容,归国后,再向医院和学校的医生学生做个学术汇报。
到了中国专场,胡见君西装革履站在讲台上流利汇报时,张跃拿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凑到简清耳边小声惊呼:我们老板也太帅了!这气场,比他在院领导办公会又红又专的发言强多了!
平常在院内,大家都喊胡见君胡副、胡院、领导
他这个级别的博导,收了学生几乎只是挂名,不会亲自带,都是交给底下的人带,所以没人喊他老板。
这次出国,张跃在飞机上喊了声老板,胡见君竟觉新鲜。
也许脱离了医院的等级感,出差途中,几个人不谈医学,和气融融交流国外的风土人情,更有师门的感觉。
简清回张跃说:他出名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胡见君只是近些年,在医院管理层呆久了,有些沉迷行政权力斗争,他的学术能力、科研成果院内依旧无人可与之比肩。
下午会议结束,胡见君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简清和张跃以助理的身份在旁等候。
期间,简清遇到了国外读书时的导师,被拉去喝了杯咖啡。
胡见君回来后,国内某家制药企业的领导,也曾是胡见君的同班同学,邀请他们一行人去酒店用餐、购物旅游,胡见君再三推拒。
最后团队几个人,随便找了家华人餐馆用餐。
用餐时,胡见君还不忘严肃教导几个学生:你们以后出国的机会很多,要谨言慎行,不要被抓辫子,几年前,有几个专家、教授,就是出国开会的时候,药企的人请客吃饭、免费旅游购物、报销机票,最后被当成受贿案处理了,有些同学关系、校友关系,一定要谨慎处理。
团队里的人连连点头。
这几天遇到的老熟人还真不少,我上午也遇到了一个老同学,他请我去他们H市的医院做个学术交流,我们回国的时候就先去他那里一趟。胡见君说完,又问简清,遇到以前的导师了?
简清点头说:他关心一下我的近况。
她是江大和UCB联合培养的博士,国外授MD学位,国内授Phd学位,归国时,国外的导师想让她留在自己的实验室,国内的胡见君告诉她:科学没有国界,科学家有国界。
她就回了国。
餐桌上忽然有人聊到PD1药物的价格战,胡见君又语重心长强调了一遍:科学没有国界,科学家有国界。今天各国学者在会议上分享交流科研成果,没有国界,明天科研成果转化成了产品,就以国家为界,展开价格斗争。
有个流行病学的博导附和说:像国外那两个,最早进入中国市场的免疫药,O药、K药,最初一年要30多万,有多少人吃得起?
同行的药理学博士说:没办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研发成本太高了。
抗癌药物的研发,分临床前的研究和临床的试验,前后长达十几年或几十年的时间,需要几十亿的资金投入。
一家药企的研发阶段,十有八.九是亏损状态,只能靠不断画大饼,去和投资者拿钱续命。
那研发成功了,申请专利了,有机会垄断市场,在专利保护期内,为了保证回本和挣钱,还不得拼命提高价格?
再加上进口的关税、人力、物力七七八八算起来,不就成了天价药。
药物价格高,在于研发成本高,而非原料价格高。
张跃说:要不是我们国内自己研发的药进了医保,国外的也没那么快降下来。
O药、K药进入中国市场的那年,国产PD1药物上市,打响了价格反击的第一枪,后续通过价格谈判进入医保。
进口药企公司明面上没有降价,但为了争夺中国市场,采取了买药赠药政策,变相降价。
随后,随着国产pd1药物不断上市,进口药从最初的一年30万,到如今降到一年10万以下。
没有人不会生病,不是每个普通家庭,都能承受几十万的高昂医疗费用,当重疾降临,有药没钱治,是再绝望不过的一件事。
有国产药对抗,国产药进医保,就会倒逼进口药降价,或也争取降价进医保。
胡见君说:落后就要挨打,不仅是国家层面,任何一个领域都是。我们没有自己的药,国产的原研药站不起来,市场被国际医药巨头垄断,那我们国家的医药永远要被卡脖子,永远受制于人。
免疫治疗药物背后的价格战,是中国医药崛起的一个缩影,是中国首次和国际医药巨头在创新药领域的正面交锋。
打破国际巨头垄断局面之后,中国成了全球pd1药物售价最低的国家,背后受益的是成百上千万个癌症患者家庭。
张跃说:说实话,目前国产药的副作用比较多,这类药进了医保,占据了市场,副作用小的好药被迫退出市场,是不是有点劣币驱良币了?
胡见君指了指碗里的米饭:不这样做,普通老百姓连药都用不起、买不上,哪里还谈得上用好药?就像我小时候,能吃饱就谢天谢地,□□那个年代,树皮都啃过,哪里像现在的你们,还要追求吃得好?
全国有14亿人口,医保的钱就这么一点,每次超额,还不是医生自己倒贴钱。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群众利益为先,医保,医保,要保障的是多数人,国家要让多数人用得起药,其次才是让多数人用上更好的药。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鱼与熊掌目前不可兼得,未来怎么兼得?怎么让老百姓用上更好的药?是你们这一代人的责任。
张跃顿时感觉受到了鼓舞,又变成了崇拜的星星眼:胡副,我会努力的!
你?你别带着你师姐打游戏就行了。有个同科室的医生笑道,前几天我在值班室睡觉,就听见外面有人打啊杀的,吓得我以为医闹了,冲出去一看,师姐弟俩排排坐打游戏,姿势都一模一样!说着后背还靠到椅子上,模仿了一遍张跃的表情动作。
众人哈哈大笑,胡见君也跟着微笑,道:听到没,不要玩物丧志。
简清和张跃连连点头,老一辈的导师们又就着刚才胡见君的话题,开始忆苦思甜,说小时候读书、吃饭有多不容易,教导年轻人要吃苦耐劳、刻苦钻研。
随行的年轻人听了一肚子大道理,回到酒店,打开文献,发奋不到三分钟,看剧的看剧,水群的水群,煲电话粥的煲电话粥。
鹿饮溪给简清发了条信息过去,说:【简医生,后天就是下个月了。】
两人约好下个月见面的。
简清回复说:【行程改变,要先去一趟H市。】
从H市回去,就是直接上班了,得再过几天,才能去大学城那边。
鹿饮溪那边没回了。
几个年轻人在没有领导的小群里吐槽领导忽然改变行程,回国后没有假期,不能陪对象,对象都生气了,不知道怎么哄才好。
简清看了,屏蔽群消息,面无表情想这有什么好生气?都成年了谁还能天天黏着谁?这样的对象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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