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去,坐到吊椅上,看着简清,笑逐颜开。
简清抬头看她,问:笑什么?
鹿饮溪晃着吊椅,笑说:笑你以后一头白发了,也还得刷题考试。
医生只要在临床执业,每两年就得参加一次医师定期考核。
医院里有不少退休后被返聘的专家,满头白发,不会用智能手机,也得被医教科和医务科的年轻干事们,堵在教室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完成考试,否则不能坐诊。
习惯就好。简清埋头继续刷题。
这一行要往上走,就得活到老学到老。
尤其是肿瘤领域,必须时刻关注前沿研究,了解最新治疗方案。
就算不主动关注,每周也都有医药代表拿着最新的文献和数据,到科室来,推荐新药。
鹿饮溪问:我明天去学校报道,你有没有时间送我啊?
送不了,有班。
鹿饮溪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简清抬眸看她:我每周要去大学城上课,上完课就来找你。
鹿饮溪问:简老师,我可不可以不去上学啊?
某老师见不得学生放弃学业,边刷题边道:你这个年龄,不上学,要做什么?就算你们表演行业不怎么看学历,有专业知识打基础,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别这么严肃。鹿饮溪笑了一笑,又问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人格分裂吗?
八个月过去,她始终都只有这一稳定的人格。
简清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问:你从哪里来的?
天上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简清挑了挑眉,浅笑着嘲讽了一句,你确实爱哭。
鹿饮溪脱下拖鞋,光着脚丫,重重踩了她一脚。
踩瘸了,要赔钱。简清低着头,继续刷题。
瘸了没事,我会养你。
唱首歌来听。
想听什么?
都行。
那给你唱一首英文歌。
英语口语好不好?不好不要。
哼,挑三拣四,就算好也不给你唱了。
简清关了题库,没看鹿饮溪,看着屏幕,指尖在屏幕上随意点来点去,轻声说:那我给你唱。
说完,轻轻哼唱起来。
没有唱出歌词,只是清冷的声线在哼曲调。
一首耳熟能详的情歌曲。
《月亮代表我的心》。
鹿饮溪看着她,听着她轻轻的哼唱,眼神温柔似水。
她在含蓄地、委婉地表白爱意。
只哼了一小段,十几秒。
哼唱完,简清的视线才移开屏幕,看向鹿饮溪。
鹿饮溪从吊椅上蹦起来,搂住她的脖颈,重重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简医生,21床的患者家属中午给你送了几个水果篮。
下午上班,简清到了科室,护士从茶水间拎了几个水果篮出来。
拆开来,大家分着吃吧。
21床的患者,是那位姓李的年轻女患者。
服用新药后,她的身体好了许多,疼痛和咳嗽有所减轻。
她的丈夫给简清塞了个红包,简清没收,他又说要送一面锦旗过来。
锦旗这玩意不值钱,但医生收到多少会开心一阵。
简清去21床感谢他们的水果,顺便提醒说:一个月了,下次返院要做个评估,另外,新药也不能保证一直有效,后续可能会产生耐药反应,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不是她要泼冷水,而是肿瘤到了IV期,治愈的希望实在渺茫,一切手段,几乎只是为了延长生命,缓解疼痛。
李女士的丈夫说:医生,我们明白的,这个不好治,您尽力了,谢谢。
简清颔首回应:不客气,应该的。
回到办公室,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难得的放松时刻,大家聚在一块,边吃水果,边聊病人、聊学生、聊家庭、聊科研、聊各种联合治疗的搭配方式
相对其他学科而言,肿瘤领域,存在太多的挑战与未知,发病原因、机制、治疗方案就像一张白纸,人类只摸索出了几块角落,仍有大片的空白等待探索。
张跃感慨说:我要是有钱,我就自己开展一个临床试验,试试看这样用药、那样用药可不可行。
可惜年轻医生口袋里都掏不出几个钱,启动一个临床研究动辄需要千万乃至上亿的资金,只能与药企展开合作,或者等爬上高位,有了名望,才可以有一定的自主想法。
他旁边一个医生捅了捅他的肩:等你成了张大主任、张大院长,可以试试。
阿清,你那个用了新药的病人情况怎么样啊?隔壁消化组的主任问。
当初李女士拒绝术后化疗坚持生下小孩,在他们医院也算有了一定知名度。
简清说:病情稳定了一点,疼得没那么厉害了,标志物也降下来了,下个星期给她评估,其实已经全身多处转移了,可能也就是拖一点时间。
魏明明插话说:唉,当初早点治疗多好,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现在整得,人都要没了。
人各有命啊。消化组的主任长吁短叹,今天收了个胃癌的病人,也很年轻,三十出头,问我为什么会年纪轻轻得这个病,他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饮食规律,我说你有家族史啊,你生下来就携带了这些基因。不就是命吗,没法子啊!
简医生,替博洛适应症有哪些?效果好的话,我组上有个膀胱癌病人,市面上也基本没有药可以用了,看看能不能让他试试新药。
FDA那边批了二线治疗肺癌、甲状腺癌,国内的话,胡副这边做的是二线治疗肺癌,还在II期试验中。膀胱癌国内国外都没批,国外有个III期的临床试验,还没披露数据,再等等看。
他们科室牵头开展了不少临床试验,科里的医生多少会关注最新的研究动态,偶尔会向一些无药可医的患者,推荐国内未上市,但通过M国FDA认证的新药。
这类新药基本都会进中国市场,但还需要走一个国内临床试验的流程。
患者没有时间和生命等待流程走完的那一天,医生便会推荐他们去国外购买。
病友之间也经常进行互助,他们会建群,互相鼓励、互相咨询、互助购药。
在肿瘤科,其实有很多农村的、乡镇的、贫苦家庭的患者,他们甚至会去购买一些印度的仿制药。
这不合规、不合法,但基本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蝼蚁尚且偷生,穷人的命也是命,他们也在痛苦地挣扎,想要活下去。
这些病人就像是挂在悬崖上的可怜人,垂垂欲坠,医生能捞一个是一个。
往日的他们,活着已是艰难,根本没有多余的财力做体检、买保险,习惯了忍耐痛苦,有什么毛病都只是咬牙熬过去,很少去医院,最多去路边的诊所、药店看一看,熬着熬着,小病熬成了大病,早期拖成了晚期,药石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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