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的眼泪滴在何汀脸上,像是滚烫热水淋头浇熄了她的疯狂。
她一把推开何书,脚步踉跄却尽力清醒的走下楼,走了几步回过头,何书坐在楼梯上,头靠着墙壁看不出表情。
何汀心里松了口气,这一定是喝多了,把自己当成了某个姑娘。她走上去小声叫他:“贝贝,贝贝,回家了。”
从那以后,何汀再也没让家里出现过酒。
这一次,因为家里一下有两个人共同决定人生大事,何书也丝毫没什么失恋动向,何汀倒有些怀念那种全世界上了滤镜,周围一切皆虚幻的迷惑感。
她觉得轻松,自由。
“哥,我干了。”
何书一饮而尽,又拦住了准备喝下眼前那杯酒的何晏生,他给何晏生续了杯热水,眼眶发红,声音温柔又冷静克制。
“喝水就行,一家人不讲究。”
何书喝多了,何汀能看到他眼神里偶尔不自控闪现的光,那是种她不太忍心看的、深切的迷惘。
她不知道是喝了酒触及到了他什么伤心事,还是刚刚说的话哪一句伤了他的心。
“贝贝,你知道,你姐不是爸妈生的孩子。”
“哥喜欢她很多年了,哥想和她结婚。”
“你姐对我们这个家付出太多了,哥以后想好好照顾她。”
“你姐说怕你知道了心里不舒服,我把你姐永远留在我们家,省得她以后嫁给别人跑远了,你说是不是?”
何晏生说到最后,因为语言匮乏只好开了句玩笑,何汀嗔怒中带着笑意,用手臂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
“哥,你好好说呀。”
何汀看着对面表情变化不明显的何书,觉得何晏生说了那么多,没有一句说到重点的。
所以她抿了一口酒,又给何书夹了一大筷子刚在自己盘子里先挑走了葱花的瘦肉丝,对着何书说:
“贝贝,我们不会分开,以后你结了婚我们就住在一起,我给你房间...”
“姐,恭喜,我知道你喜欢哥很多年了。”
何书打断了何汀表忠心的保姆行为准则。
他又喝了杯酒,夹了块看上去就不好啃的排骨,低头专心咀嚼。
那些干干净净平时他只等着何汀挑干净才吃的肉丝,被他拨在盘子一边,没有动一口。
“乱说什么呢。”何汀低头说了一句,脸就红了。
是了,相比几年前那个胡乱释放生涩风情的何汀,二十岁的她有种浑然天成的女人味。
她更漂亮了,在人生最好的双十年华,她有一个许诺她下半生幸福的恋人,她已经忘了过去那些让人崩溃的噩梦,这样多好。
她觉得现在过得好,就表示她又一次做对了选择,她心之所向,都即将愿有所成。
她当然,担得起何书一句恭喜。
酒足饭饱后,何汀让看上去喝多了的何书赶快回屋睡觉。她和何晏生在厨房收拾残局。
她觉得浑身舒展,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她总觉得面对何书像是背了个不够坦诚的大包袱。
这下好了,虽然何书看上去没那么高兴,他看什么都不是很高兴,可是不影响何汀专心筹备下一件大事。
她是期待的,单单是户口本上身份由“孙女”变为“孙媳”这一个字的改动,她想起来就觉得神奇。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在刚满二十岁这年就嫁给了周子祺,两个人从彼此憎恨到决定相互合作,暂时组成一个家庭,只用了两年时间。
两年,对别人来说,已经不算短,而对这两年内一直试图把何汀拉回来的何晏生来说,更是度日如年。
他知道何汀受过的苦,也知道她心里的怨愤,他总在想尽一切办法补救,不单单是何汀简单一条信息,就尽己所能,无条件无原则的给她自己最不重视的金钱。
更多的,是他用全部感情,只希望能挽回何汀心里,仅剩的,关于家人关于爱人,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在乎。
可惜,开了弓的箭,主观客观,都没办法回的了头。
回乡的那天上午,何晏生和何汀从学校出发,交代好工作后,何汀先到楼下的药店买了包晕车贴和药,以备不时之需。
太顺利的事总要闹出点不和谐的变故。
她好不容易挨到人生第一个相对美好的转折点,也下定决心忘了过去,坦然接受另一个不完美的自己。
她真的准备往前走了,然而下一步,她重新燃起的希望,就夭折在眼前。
第21章
远远看到一个小姑娘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何汀。
“何老师,何老师,有人追我。”
应该是学校“教育无界”计划的一个帮扶对象,何汀虽然只在登记信息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可是小姑娘那双眼睛,不亚于当年风靡教科书上那个贫困山区渴望知识的眼睛。
所以她记得,叫...叫杨西贝。
“教育无界”是何晏生为了打开学校知名度创办的一个公益活动。
每年暑假,他会和偏远山区当地的教育单位联系,承诺提供为期五个月的免费教育支援。
食宿全包,名额三十人,请学校核实并推荐家庭贫困、无法正常接受教育的孩子。
成绩特别优异的,学校会出资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
这名字据说是乔朔在去山区接她的时候改的,女孩原名好像太俗气,何汀记得当时上报的信息是孤儿,家里就一个眼睛失明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