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领着道士进屋,环儿和另一个刚认识的大丫鬟忙拦住:“彩鹃,这位是......”
“姑娘让请的。”
流光在内发声:“让他进来,你们都吃饭去吧。”
道士又冷笑一声,拂尘往手肘一搭,昂首挺胸进了内室。姑娘,姑娘要没了,国公府也要没了,那几个唇红齿白的陈家小儿郎虽然不是四阳四阴命,炼一炼进益丹还是不错的。
安顿了一天,跟祖父父亲谈话谈了一夜,身心俱疲的凌骞觉也没心情睡,饭也没心情吃,找个小厮打听一番,来到了佟姑娘居住的松龄院外。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她,尤其是对未来的打算,一夜之间从将军变成钦犯,祖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定主意要卖身佟姑娘了,那未来怎么办?是跟着她找一茬皇帝的麻烦就撤,还是联合国公府做更大的事?还有......她的身份,没得到一个亲口的,确实的回答,凌骞还想自欺欺人。
在院外踌躇时,天空风云突变,北风刮得更犀利了,天空像沾染了污泥的雪地,灰黑灰黑的。冬季少闻的雷声在云层上闷闷滚过,看起来竟如夏天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一个丫鬟看见了他,虽不认得,还是出来询问:“公子哪家客人,来此何事?”
“哦,在下凌骞,想求见陈姑娘。”
“凌公子稍候,奴婢去通禀一声。”
片刻丫鬟回转:“姑娘请您进去。”
吃完饭的丫鬟婆子们在院子里各做各事,环儿和那个大丫鬟仍在外间候命,悄悄传授她姑娘的生活习惯——不喜欢人伺候,事少,不叫别往她身边凑。
“姑娘,凌公子来了。”
“进来。”
凌骞入内,丫鬟转身想走,环儿叫住她:“这位姐姐,刚才在屋里的客人走了吗?”
丫鬟茫然:“我不知道啊,屋里有客人?”
客人没走,凌骞一进屋就看到了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睛,胸口一个黑漆漆的洞,身周却一点血迹没有,看起来已经没了气息。
他大吃一惊:“佟姑娘,这是怎么了?”
流光盘坐在榻上,罕见露出了气愤神态:“你知道这个人多可恶吗?他给自己起了个道号叫玄机,他的师弟叫凤竹,这我也就忍了,他的师父竟然叫凤玄!”
凌骞不知所措,“这...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我当年起名时就想叫凤玄,芙荼不准,我又想叫小玄,小凤,她还不准!我都不能叫,这个丑八怪凭什么能叫!”流光一脸“我不能忍”的表情。
凌骞继续不知所措:“所以你就杀了他?”
流光拉着脸:“杀人造孽,我不会杀人的,但是我一定要找到凤玄,撕烂他的脸,打碎他全身的骨头,让他改名!”
秃了头的小红鸟刚飞到窗外就听见这一句话,它忍住了尖叫出声的冲动,悄悄从窗台下隐去身形。
第35章徒增心结
玄机道士名字起得挺玄机,人也很自信,甫一见面先报上名号,再问:“可是佟惠容?”流光一点头,他便二话不说,掐诀运功念起法咒,从拂尘里甩出十几道劲力,直奔流光胸口。
自信是有原因的,修道八十年,他驱过邪除过秽,抓过不少鬼祟妖精,凭得全是真本事。若不是师父叫他入世来助师弟一臂之力,他宁愿过逍遥散仙的生活,捉妖炼丹,提升修为。
师弟与他志向不同,总认为飞升之路遥遥无尽,把有限的寿元浪费在清苦的修行上,看不到未来,到死难偿所愿。不如入世,享尽人间荣华,挣一个富贵身。
他看不起师弟,骄狂自大,学了点皮毛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鼠目寸光,满眼荣华富贵,根本没有道心可言,白瞎了几十年修行。但师命不可违,师父让他来帮师弟的忙,他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因为师弟是师父的亲儿子,他只是徒弟。
十五年前,师弟的白鹤观凭着进献养元丹在皇帝跟前有了几分脸面。十五年后,白鹤观香火鼎盛,在宫里建了道所,师弟被封为国师,与皇帝论道之余,偶尔还指点指点江山,干涉干涉国政,可说名利双收,极权在握,受万人敬仰,风光无限。
这一切都仰仗于他借师弟之手,为皇帝送上了第一枚他精心炼制的延年丹。
本来抱着帮师弟故弄玄虚一番,应付应付师父的心态,但当他发现有人和他的理想一致,并且拥有无上权力,甘愿为他所用,成为顶下杀孽的替罪羊后,他就改变了心意,真诚帮扶起浮夸的师弟来。
这个人就是皇帝,他和他一样,都想长生不老。只不过皇帝想长生是因为离不开龙椅,舍不得江山美人;他想长生是怕自己寿元撑不到飞升。
四阳四阴命不能返老还童,也不能令人真的长生,但这种命数的人确是贵命,取心脑血肉配合他特制的丹基炼出来的延年丹,服之外有美容养颜之效,内有精盛气盈之功。尤其是年纪幼小的孩子,人生尚未开始,身骨干净,气运纯澈,成丹少有失败的时候。
早在丹籍上看到这个法子时他就觉得是条捷径,寿元不够丹药来凑,多延十年他就多了一份飞升的希望。可惜万事有利有弊,炼丹容易,杀人作孽,孽积多了会影响他升阶,故而几十年来也只敢杀了两个,炼出四颗延年丹,一直保存着舍不得吃。有了皇帝出手,才富裕些。
直到他发现了佟惠容的异常,这个老妇一介凡人,从没接触过道法,不过吃得好些,用的好些,竟一口气活到了一百岁。皇帝感叹时他就来了兴趣——他对一切长寿的人或兽或妖都很感兴趣,暗中窥探几次,更让他察觉到不寻常处,这佟惠容居然在装老,私下里耳聪目明腿脚灵便,压根不像一个普通的百岁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