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盏红烛触目惊心地摆在祭祀台。
那些红烛明显燃烧过,或长或短,满身烛泪,不知为何,光看着,就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地上有个火盆,里面盛着烧烬的黑灰,墙面上贴着奇奇怪怪让人心生压抑的符篆。
而赵静书则佝偻着腰,跪伏在祭祀台后。
贺卿之傻了眼,这当然不是拜佛,他光站在这里,好像都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呼之欲出的邪恶气息。
“静书。”他轻轻唤她一声,无法接受眼前的画面。
豆苗儿此时倒有些生怯,她求助地望向道徵和尚,不知该如何是好。
道徵和尚蹙眉摇了摇头,叹着气上前。
走到赵静书旁边,他蹲身看她,蹙眉望向豆苗儿,静了一瞬,听不出情绪的轻声说:“她已经死了。”
“什么?”贺卿之猛地大步上前,伸手去拽赵静书,哪知这一触碰,原本静静跪伏的人如同无骨柳絮般蔫蔫软软瘫软在地,不过短短数日不见,她身体像缩了水般,瘦骨嶙峋,摸上去,像是只剩了一把骨头。
赵静书的脸侧对着左方,贺卿之轻轻扫去,瞳孔陡然剧烈放大,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面目全非的脸,如果不是这身衣服,他根本不相信这是他这些年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义妹赵静书。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贺卿之惊恐愕然地后退半步,讷讷如自言自语般呢喃。
豆苗儿从赵静书丑陋狰狞的尸体上挪开视线,努力镇静地问:“大师,现在怎么办?”
没有立即回应,道徵和尚不忍地望着那些残烛,想要躲开豆苗儿直直投来的眸光。
“大师,你说,我受得住!”
道徵和尚咬咬牙,闭上眼拨动念珠,启唇道:“承郡王还小,受不住太多福气,但邪术已经将他们紧紧牵连在一起,红烛既然燃尽,代表终有一日,大人身上的福气都会转移到承郡王身上,直至,直至……”剩下的话难以启齿,道徵和尚惭愧地埋下头,神情哀伤。
“你们在说什么?”贺卿之猛地惊醒,一双眼睛在他们身上轮流转换,“什么邪术?还有这关浚儿什么事?你们到底隐瞒着什么?”
“怎么都不说话?”崩溃地提高音量,贺卿之怔怔看着地上的赵静书,伸手扶住昏疼的额头。
豆苗儿没哭,她望向那些刺目的红烛,只觉得眼睛生疼。
视线缓缓移至地上那抹单薄丑陋的身影,她忽的轻笑一声。
赵静书临死之前,终于想起来要做一个好娘亲了吗?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命有什么可珍惜的?
她凉薄地轻抬下巴,眼神阴冷:“这事情不简单吗?杀了他就可以。”
他自然指的是小承郡王。
道徵和尚倏地掀起眼皮,不过短短一瞬,迅速将头埋低。
承郡王死,确实就不存在什么夺福了。
赵静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事情做得那般缜密,目的不正是为了不让他们察觉吗?神不知鬼不觉,承郡王就安全了。虽然陈老三已经离开京城,但赵静书毕竟出身泖河村,与陆宴初豆苗儿本属同根,自然是知道陆宴初本身的福运,大概一直以来,身边并不缺可夺福之人,所以她才没打过陆宴初的念头。这次也是走投无路,临死之前,最后的恶意,也是做母亲的最后一点挣扎。
豆苗儿没有再迟疑,转身笔直往外行。
贺卿之张了张嘴,回头盯着原地不动的道徵和尚,他想追上豆苗儿问个明白,却能看出此时的她格外不对劲,哪怕她表面看起来冷静,但越是死一般的沉寂,越让人心头不安。
“大师,究竟怎么回事?”
道徵和尚放下念珠,他知道无论怎么诵经,他此时的心情也无法得到平复。
“边走边说。”拾步上前,道徵大师眼神追随着匆匆往前的那道纤细身影,简短的将邪术以及目前的情况说给贺卿之听。
“杀了他,杀了……浚儿?”贺卿之顿时倒抽一口寒气,脚步趔趄了下,“不……”
他话未说完,却生生咽了回去。
百感交集地看着道徵和尚,贺卿之双眼赤红悲痛:“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浚儿既不用死,首辅和福宝也能安然无恙。”
道徵和尚缄默,眉头紧皱。
“可……浚儿他才……我……”贺卿之猛地伸出拳头砸向白墙,他看着浚儿长大,他心疼他,可对豆苗儿来说,是夫君和儿子两条性命,她怎么可能置之不理?难怪看起来柔弱的她说出“杀了他”那三个字时,会那般坚定而执着,根本没有一丝畏惧和迟疑。
道徵和尚加快脚步,追上已经站在承郡王寝房门前的豆苗儿。
门“吱呀”开了。
宁远候侯夫人惊诧地走出来,望着前后到达的三人,一时茫然,问:“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怎么会……”
豆苗儿安静地打断她:“侯夫人,静书死了,您过去看看吧!陶平,你领路,带侯夫人去瞧瞧。”
“什、什么?”面色煞白,宁远候侯夫人捂着心口,险些晕厥。
贺卿之眸色复杂地看了眼豆苗儿,上前扶住母亲,低声说:“娘,是真的,静书走了,是意外。”
“不可能,不可能……”宁远候侯夫人哽咽着摇头,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坠,悲痛的连路都走不稳,“我去看看,这不可能,快带我去看看……”
不等宁远候侯夫人走远,豆苗儿视若无睹地进入房间,却在踏入门槛前,被一只手臂拦住。
她冷冷抬头,讥诮地挑眉:“世子,你不是说你这条命是我救的吗?”
贺卿之抖得厉害,他低眉呆呆望着她,良久,手臂无力地垂落。
就算这条命不是她救的,他也没有底气义无反顾地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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